深夜,沁园的筝曲如约响起,园子里的人早已熟睡,就连巡夜的妈妈们也回到了二门上守着了,只有回廊上一个人还在如醉如痴地听着,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伶俐的绯红色身影慢慢走到薛瑾面前,福身轻笑:“表少爷好,我家小姐命奴婢来给表少爷送东西呢……”
听她清凌凌的声音,薛瑾心里一阵痒痒,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荷包,就势便握住了她的手,却被她轻巧地躲过:“表少爷别玩笑,奴婢要回去了!”
薛瑾捏了捏荷包里的东西,浸淫风月场多年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荷包里是什么,当下喜得眯起了眼睛:“小丫头,你不错啊,叫什么名字?”
对面的丫头一福身,声音里似带了三分笑意,黑暗中却看不清面目:“回表少爷的话,奴婢红娇。”
“红娇~好名字~”薛瑾笑着取出一锭金子塞在他手里:“事儿办的不错,少爷赏你的。”
那红娇轻笑了一声,福身说道:“奴婢多谢表少爷赏赐,奴婢这就回去了,不过回去之前,我家小姐还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叮嘱表少爷。”
薛瑾笑到:“你说,我听着!”
红娇压低声音说道:“我家小姐让我告诉表少爷,今夜之事切不可令旁人知晓,否则佳话也变成丑话了,到时候我们小姐没有活路,少爷您也定要遭到府里严责,还请少爷发个誓,保证不将此事说出去才好!”
那薛瑾此时满心想的都是如筝如花美貌,那还顾得上多想,当即发了几个毒誓,那红娇才笑着福身道别,转回了沁园方向。
薛瑾笑嘻嘻地将荷包揣在怀里,哼着小曲儿往静园方向而去。
翌日清晨,如婳早早起身笑着坐在妆台前,母亲早就跟她说过了,今晚便是动手之期,想想晚上自己最讨厌的那人便会出丑,甚至是……万劫不复,她心里说不出的快意,仔细看着镜中明丽无双的自己,她轻笑出声,笑容却瞬间凝在脸上,她尖叫着唤入贴身丫鬟,指着镜中喝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红绡战战兢兢地看了看自家主子手指的方向,“咦”了一声强笑道:“小姐,不必害怕,奴婢听过这种情形的,应是小姐您这几日心思走的太多了……”说着便走到床边指了指枕上:“无事的小姐……过些日子……”
“罢了!”如婳不耐烦地扔下檀木梳:“赶紧来给我遮掩了,一大早的晦气!”
红绡见总算是糊弄了过去,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拿起了木梳……
晚间,侯府花园暖阁中,宋氏等三位夫人奉老太君之令排下家宴,为即将离开侯府返回薛府的如棋夫妇践行。
时已在酉戌之交,老太君早已疲乏返回了慈园,宋氏自跟去伺候,如今便是薛氏、刁氏二位夫人带着一帮小辈们饮宴欢笑。
一切,都在薛氏的算计之中。
如筝看看对面喝的半醉,时不时还瞟向自己这里的薛瑾,心里一阵厌恶,虽然百般布置,但毕竟是将计就计,主动权还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说来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她恹恹地放下银筷,今日薄薄的一层粉,巧妙地做出了一副久病体虚的样子,余光中看到如婳巧笑着向自己走来,如筝心里一动,哦,终于要动手了啊……
今日的如婳依然是一身大红,似乎婚期日近,她已经等不及做新娘了似的,她举杯浅笑,眼中带着几分傲气:
“姐姐,妹妹敬姐姐一杯,如今三姐有了这么好的归宿,紧接着就是咱们姐妹了……妹妹有福,可以和姐姐嫁入一家,姐姐照顾小妹多年,待出嫁了,便由小妹,来好好‘关照’姐姐了!”她语声婉转,眼底却闪过一丝揶揄:“姐姐请满饮此杯啊!”
如筝本已发白的脸色因薄怒而变得更白,却说不出什么,只得赔笑饮下杯中酒,还未落座,头便是一晕,旁边的浣纱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如筝对着主位盈盈下拜,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母亲,三叔母,请恕如筝不胜酒力,要先告退了。”
薛氏看她自请离席,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当下便微笑颔首,一副担心的样子仔细叮嘱了浣纱几句,也是,戏要做全套嘛……
如筝慢慢走在花园小径上,浣纱装作紧紧搀着她的样子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跟着呢。”
黑暗中,如筝冷笑一声:果然是色令智昏。
行至一片半人多高的花丛,如筝腰间突然滚出一物,直滚到花丛里,惊得她“哎呦”一声就要钻进去捡,却被浣纱拦住:“小姐,让奴婢去吧!”
如筝却摇了摇头,声音里也带着哭腔:“这可是娘亲的遗物,我竟然……”说着就不顾浣纱阻拦,自己钻了进去,浣纱也只得长叹一声跟着走到了黑暗里。
花丛后,如筝看着和自己穿着相似的雪缨,赞许的笑了一声,雪缨轻轻点头:“身后五十余步,共四个妈妈两个丫鬟。”
如筝点点头,轻轻蹲下,雪缨则理好了衣衫,随着浣纱钻出了花丛。
“总算是找到了呢,小姐!”浣纱松了一口气,扶着“如筝”继续前行。
薛瑾正等的心焦,待看到如筝主仆二人出来,赶紧喜滋滋地跟上,哪知不远处还有黄雀在后。
又前行了几步,来到荷花池水阁边,“如筝”似乎是累了,便坐在池畔长椅上休息着。
此时薛瑾酒力上头,心痒难耐,见如此好机会,怎么还忍得住,赶紧抢上前几步,纵身扑向如筝:“好表妹,却在此处等我?”
幽香扑鼻,他满想着就要软玉温香抱满怀,却哪知面前“如筝”突然轻巧一躲,接着他腰间便被大力一推,直直坠入荷花池。
薛瑾在荷花池里扑腾着,冰凉刺骨的池水也灌了几口,好在此处水并不深,他挣扎起身,高呼救命。
岸上的浣纱和雪缨相视一笑,扯着嗓子尖叫了几声便飞快地跑走了,夜色中,雪缨几乎是夹着浣纱,迅速融入了暗黑的花园深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跟着的婆子们听到前面喧嚷起来,隐隐还有女子的尖叫,心里都是一喜,几人点亮灯笼迎了上去,又按事先安排的,迅速派回两人到慈园和宴席间报信。
沁园堂屋里,如筝看着跑的气喘吁吁的浣纱和神态自若的雪缨,心里一阵好笑:“赶紧去梳洗一下,别露了端倪,身上衣服都脱了交给奶娘,烧干净!”
雪缨浣纱赶紧仔细应了下去准备,如筝则脱了衣裙,****假寐。
待沁园喧嚷起来,已经是接近半刻之后了,如筝迷迷糊糊地披衣起身,看着门外一脸假笑的管事婆子,皱眉问道:“什么事?”
浣纱犹豫着上前低声说道:“回小姐,刚刚后园的管事妈妈来回,说是表少爷在后花园落水了,自称是有人暗害,如今老太君和夫人让咱们都到花厅对质呢。”
“什么?薛表哥落水?”如筝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如今这天气……罢了,既然是祖母传,咱们收拾收拾赶紧去吧。”
裹了大衣服行至花厅,如筝抬头便看到已经是坐了一屋子的人,正中薛瑾正围着一条薄被,哆哆嗦嗦地饮着姜茶,看到如筝进来,眼前一亮,掀了被子就扑上去,吓得浣纱等人赶紧上前拦了。
如筝也被他吓得倒退了三步:“薛表哥,你这是?!”
薛瑾冻得脸色发青,自咬牙切齿到:“表妹,你好狠毒的手段,我不过是仰慕你容貌才学,想要亲近亲近,你也是允了的,怎的却狠心把我推下水!想要冻死我么?!”他叫嚣着还打了个喷嚏,如筝却气的脸色发白:
“表哥请慎言!”如筝嘴唇哆嗦着,显见是气的狠了:“我刚刚离席便回了沁园,听到祖母传召才来了花厅,之前你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一概不知,我好心关心你一句,你怎的这般污蔑撕扯我?我一个清白的女孩儿家,被你这样一说,我还怎么……”说着说着,她就似哽住了一般,半闭着眼睛倒在浣纱身上,吓得浣纱赶紧帮她抚了抚胸口。
旁边跟着的崔妈妈上前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老太君,我们小姐自酒宴赶回就说疲累,****睡下了,根本不知前面的事,表少爷这样冤屈我们小姐,我们……请老太君做主!”
凌氏太君见如筝脸色苍白地昏过去,一阵心疼,厉喝到:“瑾儿,如今事实未明,怎能如此冤枉你二表妹,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浑说的么?还不给我退下,过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
薛瑾天不怕地不怕的,惟独怕自家这个外祖母,当下便讪讪退到一边,如筝也醒转回来,被浣纱扶着坐下。
薛氏见如筝一番表演,似乎是赢得了老太君的信任,心里一沉,又暗恨派出去的人手脚太慢,竟然没有能给她抓个现行,但想到刚刚薛瑾告诉自己手里有死证的话,心里又是一安,忙上前说到:
“母亲教训的是,瑾儿你太放肆了,怎能无缘无故地诬赖你的表妹?你有什么实证讲出来,咱们也好给你辨析清楚,免得诬赖了好人,也可为你找回公道,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嚷一通,让咱们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