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老喝了一口水,抖了一抖遗昭,又继续朗声念道:"朕劳苦一生,唯一憾事无缘亲见皇儿皇女之亲事,朕之幼女沐云,聪慧灵淑,朕最是疼惜有加,却尚无人家,然朕时日无多,临终为其赐婚。宣王名震天下,有勇有谋,天下英杰也,虽已与冉丫头命定姻缘,然朕以为,沐云之幸福必属宣王,念冉丫头与宣王情谊深重,不忍拆否,特此将朕之幼女赐婚于宣王怀之为平妻,沐云素孝,朕心最知,特命其守孝三月足矣,三月之后,可自行婚嫁。"
老皇帝到死了也还要作妖,居然在遗昭上为夜怀赐婚,将沐云公主赐给夜怀为平妻。
高冉冉脸色紧绷,唇瓣也紧紧抿起,她想到了万种可能,甚至想到了老皇帝可能会给皇甫瑾赐婚,可她独独没有想到老皇帝会给夜怀赐婚。
从今以后,她就要和另外一个女子一同侍奉一个丈夫了?在大陆朝男子一夫多妻本是寻常事,她也曾想过进门之后为夜怀纳上几门年轻美貌的侍妾,后来听夜怀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之后,她的心就再也容下另外一个女人来同她分享夜怀了。
她的心也开始变得自私,尤其是在知晓老皇帝是故意这样分离他们夫妻感情的时候,高冉冉更是怒从中来。
夜怀听完圣旨,眸光大动了动着,察觉到高冉冉的愤怒几欲挣脱他的手心,他忽而出手紧紧将她拉住,几番挣脱无果之下,她怒目而视,看夜怀轻轻对她摇了摇头,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以密室传音之法怒道:"沐云公主清丽无匹,你拉着我可是舍不得这美人?"
夜怀怔了片刻,忽而柔软的对她私语道:"本王不会娶她。"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无比坚决之意。
高冉冉对上他同样坚定的双眸,他的眼睛亮亮的,里面的光芒几乎将她吞噬,她不禁闭上了眼睛,躁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波澜无惊。
老皇帝想要以一道赐婚的遗昭激化她和夜怀之间的矛盾,这招离间计,使得真好。
只可惜,她不会上当的。
赐婚的遗昭一出,沐云公主呆立在了原地,就连长公主皇甫柔也是怔愣在了当场。
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都石化不已。
皇老看看众人,一丝惊讶之色也无,他平静的看向夜怀,将遗旨一抬,黑纱下的眸子里精光一闪:"宣王,接旨吧?"
"若是本王不接这旨意呢?"夜怀声音冷冷的。
夜怀的回答让众人纷纷愕然不已,皇老眸光微冷,声音带上了三分威严:"宣王这是想抗旨?"
"本王答应过冉儿,此生只娶她一人尔。"夜怀看着高冉冉,忽而温柔的说道。
高冉冉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在夜怀的温柔还未全部消退之前,她清晰的看到他唇角忽而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她心中陡然一沉,夜怀要做什么!
夜怀看也不看她,他身形如魅,快如闪电,几乎一瞬间就到了皇老的跟前,顷刻之间,那羊皮遗昭就到了他的手里。
"大胆!老夫告诫宣王一声,那是遗昭,你毁了便是抗旨!"皇老阴鸷的眸子里蕴藏着暴风骤雨,仿佛能将人吞噬一般,好在有黑纱的遮挡,众人只能闻见他的怒气,但他的大喝已令众人胆寒不已。
"夜怀,不要,你不要冲动。"高冉冉反应过来,想要过去,夜怀锐利的眼神就射了过来,高冉冉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像方才夜怀温柔的安抚她一般,安抚他道,"夜怀,将遗昭给我。"
"冉儿,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唯独今天这诏书本王不能允你。"夜怀眼神凝望着高冉冉,面色平静的道。
突然的变故让众人手足无措,就连离得皇老最近的陆远风也没看清楚夜怀是何时出手的,皇老亦是薄怒非常,他身为帝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宣王轻而易举的抢了遗昭,丢尽了脸面,这让有着一颗尊贵心灵的他如何受得了?
"宣王,老夫劝你三思!"皇老阴鸷的道。
夜怀转过头去,不再看心急如焚的高冉冉,他看着皇老,抿唇一笑,眸中冷意连连,撇开眸光,视线最终落在了名为"白老"的女帝师的身上,女帝师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显得越发的高深莫测。
高冉冉一颤,夜怀这是想逼女帝师,如果女帝师真的是夜怀的母妃,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她出于母爱,出于保护夜怀的立场上,应该会忍不住出手制止夜怀毁坏圣旨,因为毁坏圣旨是比抗旨更深的罪责,是要被斩首的!
夜怀,你千万不要再糊涂了!
夜怀眸光灼灼的盯着女帝师,仿佛透过薄纱在与女帝师进行一场无声的赌博,两人之间的对视让高冉冉感觉到了压力倍增,就连空气都冷上了几分,紧接着,夜怀突然就出手了,他的右手指尖忽然燃起了一道明火,直奔着左手的遗昭而去。
那道明火烧到了每个人的心坎上,明艳,在冷风的吹拂下跳动着异样的光芒,如同是此刻夜怀越发冰冷的眸子,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慢慢凝聚成冰,将他心中最后一道燃着的亲情火苗熄灭了。
不知何时,天空竟下起了鹅毛般的漫天大雪,晶莹剔透,仿佛连老天都想融化他的这股怨气,眼见着跳动的火苗就要舔上遗昭,说时迟,那时快。
"不要!"沐云公主吓得花容失色的跑了过来,大声的喊了一句,明显是想要制止夜怀。
"夜怀!"高冉冉亦是惊恐的大喊道。
"夜怀,不可做傻事!"安慕白说话间已经出手,一道劲气立刻就打了过去,想要熄灭火光,夜怀似乎早有防备,当即拦住了着,火光跳跃了一下,依旧顽强的立着。
这个时候夜怀似乎已经处于了麻木的状态,他原本从来没有哪次进宫像今日一样忐忑不安,那种心情很复杂,既恨,却又透着期待,他以为他可以做到无情,可当两位帝师走过来的时候,尤其是当女帝师走到他前面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让他无力抗衡。
他的心和身子都跟着颤抖着,是她,这股熟悉之感,是母妃,他几乎可以确定,因此,他甚至忍不住提前迈开步子去迎接她,就像是小时候,他张着手臂,前面等待他的会是母妃温暖的怀抱,那么熟悉,那么温暖。
越走越近,越来越近,近的他甚至能够闻见女帝师身上的香气,那是一种从内二外散发的香气,虽然被她精心的用了香料配以香囊掩饰她身上独有的香气,可他不会认错,那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更加确定,她就是母妃,是他死而复生的母妃!
他内心里其实是多么渴望能够她能够与他说些什么,可她偏偏摆出一副冷漠高贵的模样,对任何人都是疏离陌生着,这样的她无疑是给他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的心迅速的变得冰凉,又恢复了平常里的温度,亲情这种东西,他本就不该奢求不是嘛?
尤其是她,自己的母妃,竟然会是夜氏的帝师,这对他来说,对夜氏来说,对父王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夜怀他紧紧的盯着她看,想从这个狠心的女人身上看出一些悔过之意,可她没有,面色平静,看到他的时候神色如常,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她的毫无反应越发激怒了他。
他的心情由些许的激动到冰冷,再到愤恨,他用力的盯着那个女人的面容,想到了屈死的父王,想到父王临终之前,他对自己说的话,不要怨,不要报仇。
父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皇甫氏的人,所以才不要孩儿报仇?不想让孩儿犯下弑母的大仇?
可是孩儿不甘心,不甘心啊!
今日,他要毁了这道旨意,他忍了皇甫氏太久,太久了,如今,就连他的最后一根绷着的弦,老皇帝都打上了主意,夜怀如何能再忍?
他忍不了了。
大抵高冉冉也知晓夜怀是忍够了,皇甫氏欺人太甚,先是窃取了夜氏的天下不说,先皇还将老宣王灭门,就连宣王妃都很可能是站在他们前面的这位人称"白老"的女子,这位夜氏的帝师!
夜怀隐忍了老皇帝足足十八年,现在,老皇帝死了他还这样被老皇帝摆了一道,被下了这么一道逼婚的诏书,若是夜怀再能容忍,便不是夜怀了。
"夜怀,你想烧便烧了吧,我不会再阻止你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受一些!这诏书烧了,你要是坐牢了,我一定陪着你,天涯海角,我也与你永相随,你答应过我的,不离不弃!"高冉冉看着夜怀决绝的神色,烧了吧,如果烧了你这十几年所受的痛楚与不甘可以减轻一些,那你就烧了吧!
大不了,天塌下来了,我与你一起扛着!
夜怀看着她,眸底闪过些许的光芒,她果然懂他!
很快,火舌窜上了羊皮卷的一角,火势迅速的蔓延开来,烈火熊熊,迅速的将圣旨上的字迹给舔舐的一干二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