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弟又说,路上敌占区荒芜村落很多,经常会有土匪,所以需要林厂长特别小心,如果碰上了,报诸亚民和保二大队的名字,一般草寇会望风而逃。但是如果遭遇奉城北的几股与我军有深仇的顽匪,则会有些麻烦。
林来时也听车倌说了路上不太平,但是还真没碰上,既然组织上有意考验自己,当然不能含糊,于是林一口答应下来。
当天下午,两人离开租界前,在南市废弃的旧仓库区里与419进行了一次通话,通报了进度和新遭遇的事情,要求419设法与在旧窑厂躲藏的其他成员取得联系,让他们带上欧阳寿立即到奉城附近待命,务必分成两组,马强和徐冲带着武器先行,褚艾云带着欧阳寿在后面尾随着就行。看来带着这个飞行员还真是麻烦,很多技术手段不能施展,只能让人马分头行动。
完成联络,两人重新租船回到浦东。来到预定的陈行镇渡口处,只见这里哨卡林立,用铁丝网圈出了一块地方,附近船只只能停靠于此卸货同时抽税,来的都是些肮脏的小船。
渡口不远处有日军炮楼,顶上有日本人大热天戴着钢盔盯着。不过在渡口负责搜查的都是伪军,看伪军帽子已经换了青天白日帽徽,袖标上有税警队字样,这是半年前刚刚投靠日本人的熊剑东的队伍,目前被周佛海收编,在伪军里算是武器齐全有战斗力的。通常不入流的乡下保安队,还顶着五色帽徽。
大太阳下面,几十个伪军,正汗流浃背地搜查着各路上岸的货物。新投效的汉奸,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通常而言,会比那些老油子卖力气,打起仗来也更勇猛些。
两人进了渡口,找凉茶铺坐下等着。等了一个钟头,对岸有小船靠岸,帆上挂着一面黄色布条,那是约定的标记,很快船工将一口棺材送上岸,周围其他人见了这么个玩意儿,都远远躲开。
整件事林已经盘算清楚,肯定不是组织上故意想给自己派个活儿,考验一下自己。护送飞行员的要求是昨天刚刚提及的。也许赶巧了组织上正好有一批货要送出去,浦东大部分地区,又被各种势力占着,上级觉得自己有本事在敌占区进进出出,所以就顺带让自己押送这些药品。无论如何可不能办砸了。
两人并不着急,继续在附近凉茶铺等着,又过了一会儿,西面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位穿着短褂的中年车夫。他驾车进来时,与领头的中尉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到了江边。
码头工人并不与他说话,直接将那口朱红棺材装上了车。那车夫也不急着走,只是从腰间抽出一个烟袋锅在棺材上磕了几下,抽起旱烟来。林知道是自己出现的时候了,于是他与吕青山一前一后走过去。先抱拳作揖:
“敢为这副灌木是寿山堂送来的吗。”
“您是东家?”
“没错,鄙姓林。”
“是送去奉城三舅家吗?”
“不不,是奉城三叔,哎,三叔快不行了,所以让家里先预备着。”
“哦,十分对不住,我记错了,我姓金,是专门来接这趟差事的,那东家,咱们就上路吧。”
林和吕一左一右做到车上,那车把式打了两鞭子,前面矮马才慢慢拉动车子向外走。
“林老板,出去时由我支应,您二位别说话。”
那马夫侧过脸,小声对一边的林说。
到了检查口,一个歪带帽子的下士过来,刺刀一横,挡在了前面。
“送什么的?”
“回老总,送棺材的。”
“从租界里往外运棺材?棺材里什么东西?”
“里面当然是死人。”
“不对吧,我刚才看你打了几鞭子,这大牲口都动弹不了,里面的东西轻不了。”
“那是我们坐在了上面,自然加重了分量。”
林赶紧跳下车,想打马虎眼,随手递上一包三炮台。
“少来这套,”下士一把挡开林的香烟,“老子当过辎重兵,这事儿瞒不了我。想走私逃税,门儿都没有。”
那伪军蹭的一下子蹦到车上,用手摸索棺材缝隙。
“打开看看。”
“我说,你小子不嫌晦气啊?”旁边的伪军中尉背着手慢慢走过来,“金山银山你没见过,死人还没见过,非得看一眼,想饱饱眼福是吧?”
“是啊,这大热天,放了几天都有些臭了。”林赶紧赔着说话。
“孙连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看这口棺材……太重,不对头。可能有逃税的货物。”
“你小子给我下来,你敢开这个棺,今天这一茬岗上兄弟打牌输钱,可不放过你?”
那连副语带威胁,果然附近的伪军都被裹挟起来,纷纷对挑上车那名班长不屑起来。
“张班长,下来吧,那边日本人都躲日头缩回去了,你闹给谁看啊?”
“就是,别看了,我都闻到臭味了,看了多晦气,昨天就是你要查那个上岸的尼姑,害的兄弟们一晚上输钱。”
一边几名嬉皮笑脸的家伙起哄起来,这让很想在日本人面前表现一下的伪军班长有些难堪,他只好跳下马车躲一边去了。
“走吧走吧。”中尉一甩手,示意放行。
林和吕一起下了车,各出一只手,暗自在后面用力一推,车子这才一下子动了起来,在地上的烂泥地里,留下了最深的一道车轴印,等车跑远了,那名中尉慢慢走过来,用脚搓了搓,将地面湿泥踩踩平整。
走出里地,那车把式突然笑了起来。
“其实林老大不用着急,那里有我们自己人。”
“哦,原来是这样?对了,这棺材里怎么真的有一股臭味?”
“有一筐咸鱼。有了这股味儿才像。”
“金老板,路上太平吗?”
“最近不太平,常有夜袭队杀人越货,底细不是很清楚,可能是顽军可能是土匪,所以我们用棺材运武器药品,一来掩人耳目,二来本地土匪迷信,不敢招惹运死人的车。”
吕青山悄悄移动到后面,借着棺材遮挡,悄悄打开电台,如果天上有一架无人机进行中继,效果会很好,如果没有,就得碰碰运气。试了几次,找不到小组的其他成员,看来419的无人机检修没有完成,马强他们也还很远。
走了一下午,附近人烟稀少起来,天色也慢慢昏暗起来。
月亮升起时,马车到了新场西南的荒凉地界,四周的村庄的村民一入夜就熄灯睡觉,看不到半点的亮光,只能听到远远的狗叫和四周玉米地里的虫鸣声。林秀轩以前不知道江南地区还有过大面积的玉米种植,显然在这个年头,高产作物比稻米更受欢迎。这些春季播种的玉米,眼下涨势正盛,大约有一人多高。正待九十月间收割。
一阵阵凉风吹过,可以看到月下的田间作物,如波浪般起伏,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吕青山突然歪过头侧耳倾听起来,这个动作着实让林心里一毛,他手下几个侦察兵总是能预先察觉到危险。
“组长,右侧田里好像有四个人跟着咱们。”
吕青山说好像的时候,那就是肯定的意思,他甚至连人数都数清楚了。吕的话同时也被赶车的金老板听到,他并不说话,手上开始使劲打马,但是成效不大。
“马强他们到哪儿了?”
“还没找到。”
林心里一紧,身边并没有带着武器。
“金老板,可能有麻烦。”他转过脸说道,“能再快些吗?”
“快不了了。”
林又转向吕青山。
“你从左面下去,做好应对准备。”
吕青山并不答话,悄然从马车左面下去,很快也隐入了黑暗中。
“老金,你照常赶车,我们有办法应付。”
借着月光,他这会儿也可以看到右侧玉米地里,有几个人正在奔跑,并渐渐赶到了前面。
一个黑影突然钻出玉米地,拦到了前面。然后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林老大,冲过去?”老金问道。
“别,先停下。”
“吁吁”
马车渐渐停在了土路中间,随即又有三个家伙从侧面包抄下来,看情形手上还都有枪。
“妈了个巴子的,让你停下还犹豫,活腻了你。”
前面匪首大喝一声。一道手电光柱迎面扫了过来。
林假装用手遮住强光,从手指缝里,可以看到围拢过来的4个家伙,还都没有蒙面,这意味着这伙人不但劫财,有可能会害命。
“这位好汉,我们只是普通过路客商,没带着值钱东西,请劳驾让个道。”
“不对,过航头时,你们分明有三个人,怎么现在成两个了?”那打着手电的匪类慢慢走近,林可以看清,他手上是一支毛瑟手枪,击锤板起,但是保险压下去了,这是相当规范的枪械操作。同时,他从对方的言语中觉察到他们跟踪马车差不多有10里地,显然也不是一般的拦路抢劫。
“那位顺路搭车的客人前面5里地施家店就下了。”
老金说道。
“你别蒙我,有人顺风搭棺材车上路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匪类窜上板车,从背后给了林一脚,让他下去,林赶紧下车,再看那车上家伙俯下身子,开始检查棺材盖子。
“嚯,大哥,里面一股臭味。”
“是啊是啊,停尸七八天,这月份,其实都烂了。得赶着下葬……”
金老板继续敷衍,从他应对自如的反应看,绝对是一个老地下。
“这棺材里谁啊?”
匪首气定神闲问道。
“我三叔。”金老板赶紧说道,三叔原本是对暗号时编出来的词,他顺口就说了。
“这两个月,你前前后后拉了七八趟棺材,都是去向奉城东,你们家亲戚挺多啊。”
看来事情不简单了,敌人的侦察哪算是相当充分的,绝不是一般的匪类。
“既然知道奉城东是谁的地盘,你最好掂量掂量。”老金突然转用极为镇定的语气说道。
此时接着车头挂着的油灯发出的一滩微弱光芒,已经可以看清所有人,那匪首关了手电,走到近前,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吓唬我?二支队砍了我把兄弟,这笔账怎么算?”
看来盘道结束,双方亮底牌了。
“江亚囡欺男霸女,投靠日本人,死有余辜。”老金厉声道。
“呵呵,死有余辜……”那匪首冷笑几声,突然抬手就是一枪,打中了老金的肩膀。老金大喊着倒下,然后痛苦呻吟起来。
5米外惦着枪,负责监视林的一名土匪,突然被从后面伸出的一只手捂住嘴,拖进玉米地。由于老金大声呻吟声的遮盖,这次袭击,并没有被其他人察觉。
林赶紧上前蹲下扶住老金。他故意这么做,是为了矮下身子示弱与敌,按照他掌握的心理学,这样可以有效靠近目标,而渐渐减弱地方警戒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