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浓烟中破空而出当头向孙权劈下的这一刀,因太过突然,以至于孙权身边的近卫竟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那汉子跃在半空,短刀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已策马转身的周泰暴喝一声,纵身扑向那人,硬生生拦在孙权身前,那短刀劈在他的肩头,落在甲胄的铜扣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溅出明亮的火星。周泰随被这一刀劈中,却仍然双拳砸出,击在那人胸口,两人落地后周泰按着肩头半跪于地,而那人却滚了一滚,向后纵身掠去,眨眼间便消失于烟雾之中。
直到这时近卫们才回过神,正要去追却被孙权喝止。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出这片火海,再说那矮个汉子必然是山越人,待逃出去之后再找他们算账。周泰揉着肩膀站起身,抹了把额头冷汗,对孙权说道:“将军,此处不可久留,还是赶紧向水寨去吧!”
孙权方才也被吓了一身白毛汗,此时却顾不得许多,应了一声后催动战马便向前冲去。
“闪开!”护卫们将孙权紧紧围在中间,前面的护卫举刀乱砍,但凡有挡路的士卒,皆被杀翻在地。那些急于逃命的士卒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见孙权这伙人骑着战马人多势众,也都纷纷尾随其后,很快便聚集了数百人。
向水寨而去的人马却也不止孙权等人,浓烟中斜刺里杀出一支人马,正是讨越中郎将蒋钦,见了孙权后合兵一处,在乱军中艰难前行。这时候浓烟弥漫,目光所及之处火光熊熊,黑烟翻滚,加之营寨密集道路曲折,哪儿还能分辨出方向?
“将军快下马!”蒋钦被呛得双眼通红,咳嗽连连,见难以找到水寨方向,忙翻身滚下马背,拉着孙权坐骑的缰绳喊道。被浓烟熏得头晕眼花的孙权也知道越在高处,越容易吸入烟气,于是也下马步行。
此时天色更晚,却愈发显得火势冲天。连绵数十里之地的营寨大火熊熊,烧得营寨内外的江东士卒和山越兵无处可躲。最外围的营寨内的江东兵在火起之后便向外面逃去,然而却被埋伏在外的荆州兵引燃了道路两旁的山林,烈焰腾空,烟激火发,哪儿还能逃得出去?
水寨外的江面之上,数百火船顺流直下扑向江东水军,周瑜壮士断腕下令数十只战船横于江面,才堪堪挡住火船攻势,那些用以阻拦的江东战船,很快便被引燃,船上的江东将士弃船跳入水中,失去控制的战船随着水流向下游漂来。不过这么一拦,总算为江东水军主力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周瑜的目光并未在江面停留太久,他转头望向水寨,见水寨里也燃起大火,心中愈发沉重。
此时率领水军前往水寨,无异于飞蛾扑火,然而他却没有别的选择。看着火势,那水寨就是深陷火海之中的江东步军的唯一生路。对于刘琮精心算计的这场大火,周瑜即便明知前往水寨会损失惨重,却只能不计损失的前往水寨。
就在孙权等人低着头艰难前行之时,一阵江风吹过,周泰猛地高声喊道:“将军快看!”
孙权听了抬起头,自烟火中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便是岸边,不由心中大喜,翻身上马,向那处所在冲去。幸存的江东将士见状,也都急忙追赶上去。
到了岸边却看到这里偏出水寨里许之地,虽然还未能从火海中逃脱,但大伙儿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有的人体力不支,干脆躺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是咱们的水军!是周都督的战船来了!”也有那眼尖的,看到数十只战船自燃烧着的水寨栅栏中穿过,正向这边靠拢,立即高声喊道。这下大伙都看到了逃生的希望,顿时欢呼起来,向战船招手示意。
周泰立在岸边青石之上,高声唤道:“讨虏将军在此!请都督速来接应!”
也不知那船上的水手是否听到,但战船上的瞭望手看到了岸边拥挤的人群,指挥各船向此处靠来。很多人按捺不住,跳入水中向战船游去。而此时大火已蔓延过来,眼看就要烧到近前。孙权虽然被护卫簇拥着,却也只能一步步向岸边退去。
此处虽在江边,却因水浅之故,大船无法抵近,好在有数只走舸破浪而来,那些在水中的江东士卒纷纷向走舸上攀附,却被走舸上的同袍乱刀劈砍。江面上顿时漂浮着无数断指,许多人咒骂着,在水中扑腾着,有的人精疲力尽,就此沉入江底。
孙权等人好容易上了走舸,回首看去,只见岸边挤满了江东将士,心中颇为不忍,却又无能为力,攥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显得很是用力。他却不知,为了能冲入水寨,江东水军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
进来难,出去也不容易,荆州战船上的神弩车不停的发射火球石弹,将水寨出口封堵得水泄不通,接连两只艨艟都被数枚火球击中,其中一只被砸入舱中,引起熊熊烈焰。身上着火的桨手惨叫着跳入水中,在江中打个旋便不见了踪影。而这只艨艟战船却堵在进出水寨的所在,一时间水寨内外的江东战船进退不得。
“撞开!”周瑜扶着敌台上的栏杆,沉声下令。虽然救出了孙权,但此刻他的心情却毫无喜悦,水军惨重的伤亡使他意识到,即便能从水寨中逃出,只怕也很难再有与荆州水军相持的实力了。
江东,大势已去……
孙权并不在周瑜的座船之上,他与周泰等人上了一只斗舰,这斗舰在方才激烈的水战中已有几处受损。船舷两侧女墙崩塌了大半,船舱内到处可见烟熏火燎的痕迹,舱内积着没膝江水,桨手们正奋力划桨,斗舰上的百人将早已战死,这会儿指挥战船的,是个都伯。
自从登船之后,孙权便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站在船头,任护卫怎么劝也不肯到舱中躲避。
五万余人马就此灰飞烟灭,这个沉重的打击使得孙权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三万山越兵还罢了,可那两万多步军都是江东精锐,全部折损于此,以后拿什么来和刘琮对抗?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自嘲苦笑,只怕此战之后,那些世家豪强,都会趁机跳出来,连他们都无力镇压,更不用说兵强马壮大获全胜的荆州军了。
好在还有太史慈率领的一万余人马,本营中尚有五千余人留守,至于从虎林营寨之中,能逃出去多少,孙权却不敢去想。
此时已经天黑,但陆寨和水寨的熊熊火光,照的方圆数十里之内亮如白昼,透过滚滚浓烟,依稀可见天边一轮明月。
与孙权走散的程普率领数百人向虎林营外冲杀,好容易冲了出来,身边却只剩下不足百骑,而且个个被火燎的焦头烂额,战袍铠甲也是破破烂烂,哪儿还有一点江东精锐的影子?
数万人马就这么完了?程普不可置信的回头望去,只见营寨内外火势冲天,两侧山头大火熊熊,浓烟滚滚。
“程公,快些走吧!再晚些可就走不掉了!”孙河脸颊上一溜水泡,仓皇地嘶哑着喊道。若非误打误撞遇到程普,他这会儿估计已经烧成了焦炭,麾下人马被乱军冲散之后,身边仅剩下个近卫。
程普喟然长叹一声,拨转马头向前冲去,狭窄的道路上死尸堆叠,战马踏上去却如踩中败革,蜷曲干瘪的尸体沿着道路铺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
尸体中犹有青烟徐徐升腾,混着刺鼻的焦臭,令人闻之欲呕。不过这会儿大伙的心思都在逃命之上,谁还顾得上许多?
然而行了数里之后,程普却见本营所在之处也冒着浓烟,心知不妙,催马赶去时,却见迎面一队人马匆匆赶来。却是留守本营的那支人马,程普勒住战马唤人询问,果然是荆州兵埋伏在营外,虎林这边起火之后,他们也杀将出来,也不攻寨,只管用火箭纵火……
“这么说后路已断?敌军有多少人马,你们竟抵挡不住?”程普习惯性的想去捋胡须,一伸手摸了个空,这才黯然想起,胡须被火燎去了大半。
这帮残兵败将里军职最高的是个骑尉,垂头丧气的对程普说道:“程公!敌军总有数千人,放起火来我们如何抵挡?因担心大军无法走脱,我们才匆匆赶来,后路或许还未曾被敌军截断……”
程普听了心中一松,对那骑尉说道:“你们随我杀回去!”
那骑尉一愣,伸头向程普身后望了一眼,讶然问道:“难道就逃出这些人马?”看到程普眼中冰冷之色,忙住口转身,不敢再问。其实留守本营的人马损失不大,只是分作了两路,另一路由校尉率领向东而去。
“程公,容兄弟们暂时歇息片刻吧!”程普的近卫低声哀求道,这一天来连续作战,自傍晚火起之后大伙便一直逃命,此时停下来顿时觉得支持不住,人尚且如此,战马更是无力前行。
程普见状,也只得同意,不过当他下马之后,回头望去时,心中却担忧起来,却不知讨虏将军如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