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睁眼说瞎话的人,我向来不会手下留情,更何况这厮还是一个相当讨人厌的手下败将!
我右手迅速按上他的肩膀,左手则借力一翻一抻,没几下就将王蓝田两只手臂都拧到后面,牢牢锁住他双腕,怒喝道:“说,到底去我房间里干什么了!”
王蓝田吭哧了几下,我猛地一按他手臂,骨节处立即传来“咯咯”的声响。那厮疼得直冒冷汗,急急叫道:“我说,叶兄我说还不行吗,哎哟你快放开我疼死了!”
知道疼,还不赶紧招!我虽然不可能这样就放开他,但看他疼得脸色青白,有些不忍,手下也不由得略微放松劲道。结果就在这时候,王蓝田那厮突然瞧见远处廊门前似乎走进来几个人,急忙扯开嗓子大声叫喊道:
“叶华棠打人了!救命啊,叶华棠发疯打人了!”
他这么突然一喊,把我吓了一跳,结果就被他趁机从我挟制中脱身而出,并且猛地朝后推了我一把,拔腿就跑。我被他推得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险险站稳脚跟,再抬头之时那厮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可恶!这个该死的混蛋!
我本想去追,但当看清廊门那边过来的两个人时,又不得不悻悻地止住了脚步。因为这过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正是陈子俊陈夫子,另一位则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秦京生。
陈夫子迈着小方步,颤悠悠地向我走过来。
“叶华棠。”他昂着小脑袋,伸出一只手指住我,一字一句,语调抑扬顿挫地说道,“你怎么可以随意殴打同窗的学子呢?”
“夫子看错了。”我朝他施了一礼,面不改色地道,“学生方才是与王兄在进行武学探讨。”
“既然是武学探讨,为什么王蓝田学子会喊你在打人,然后又急匆匆地跑掉呀?”夫子指住我的手点了一点,“叶华棠,你分明就是在撒谎!你怎么可以欺骗夫子呢?”
“学生真的是在与王蓝田进行武学探讨。夫子不信可以问他。”我抬手一指秦京生,同时朝他使了个眼色,“卡蹦”攥了下拳头,秦京生打了个寒战,脸上立即满满地陪着笑容冲夫子道:
“当然,当然。其实夫子可能不知道,叶兄与王兄之间经常是会做一些小小的武学切磋的。有的时候呢,王兄会开个玩笑,于是就喊‘叶华棠打人啦’,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所以夫子是您误会了。”
噗!
我一口气呛在了嗓子里。
然后夫子相信了秦京生的话。
于是我再次被呛住了。
“叶华棠。”夫子终于收回了指住我的手,但依旧满脸不渝道,“虽然这件事情,是夫子我误会了你,但是我听说,你这个人作风不良,不仅好女色,还喜欢亵玩男宠,是也不是呀?”
“不是!”我立马变了脸色。陈夫子瞪着眼盯了我几秒,猛一甩头,留下一句明日讲堂上自有定论后便踏着小方步走了。那秦京生却没有跟随他前去,而是一把拽过我,迅速拖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还探出头去四处瞄了几眼。我隐约觉得这好像是什么作奸犯科事件的开端,还没来得及上拳头,就见秦京生小心翼翼地缩回脑袋,满脸谄媚之色地道:
“那个,叶兄,我听说,你没事的时候经常喜欢去逛青楼?”
额,好吧。于是说,虽然与我想的有些不同,这里果然也是要发生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
“你有什么事?”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歪了脑袋抬眼望着他。那秦京生脸上明显迸出喜色,又努力将嘴角笑容挤得更大,只可惜笑得太假,整张脸都差不多要聚到了一块去。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对叶兄一直是仰慕已久。我知道叶兄这个人向来讲义气,有担当,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去你的,你才是男子汉!哎不对,这话好像是在夸他。这个假惺惺的家伙。“你用不着说好话讨好我,有事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这,这个……”秦京生有些犹豫。我看出了他的迟疑不决,便索性加上一记猛锤道:“你放心吧,咱们同窗一场,就算有什么事,我也是不会说出去的。我叶华棠的人品怎么样,相信你还是能有些了解的。”
“叶兄的人品我当然是能信得过的。”秦京生满脸堆笑,“其实小弟只是想问问,不知道您来到这杭州以后,可否有……逛过附近的青楼?”
逛青楼?
我斜起了眉毛,摸着下巴认真地打量起对面这厮。秦京生讪讪地冲着我笑,鼻子眼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我隐约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于是看着他冷笑,也不答话。秦京生见我不回答,不由得愈加紧张,脸色忽青忽白,似乎有些后悔来找我说这个,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吭哧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断断续续地道:“就是,就是这杭州城内的那家,枕霞楼,不知道叶兄你可否……”
“哦哦,原来是枕霞楼啊……”我故意扬唇微笑,秦京生立即露出惊喜的样子,道:“没错没错,就是枕霞楼。叶兄可曾去玩乐过?”
“怎么,秦兄弟也想去玩乐玩乐吗?”我不正面回答他,反而绕过这个话题反问。许是秦京生认定了我是纨绔子弟,也不做怀疑,迟疑了一下便道:“如果叶兄最近有时间去那边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帮小弟捎个东西过去?当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事,如果叶兄方便的话……”
我眉眼微挑,心下霎时明了,于是点点头对他道:“给谁?”
“玉,玉无瑕。”秦京生点头哈腰,从腰间摸出一纸书信递给我。我信手接过,却并没有立即放入袖中,而是冷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秦京生一愣,我便好心地提醒他道:“报酬呢?”
对方立即摆出一副苦瓜脸,哀求道:“叶兄你看,你家大业大,不像小弟我这般贫困,就算拿出全部身家,恐怕还不够叶兄您喝一壶茶钱,小弟知道这点小钱您是肯定不会放在眼里的。您放心,只要您肯帮了小弟这个忙,小弟我此后必定赴汤蹈火,任您差遣!若是不然,您就,就让那玉无瑕给您唱个小曲儿,陪您玩玩,大不了我告诉她,让她不收钱就是了!”
“你告诉她不收钱?”我更奇怪了,秦京生脸色微微有些涨红,正欲再解释,远处忽传来人声,却是荀巨伯过来找我。秦京生急急示意我将书信塞入怀内,又再次恳求我帮他的忙,我心下觉得诧异,胡乱应和一声,他便匆匆跑掉了,留下荀巨伯一脸诧异,向我道:“叶兄,他怎么在这里?你们在说些什么?”
“刚才夫子过来教训我,他帮我说了两句好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来,跟着荀巨伯径去他房内练习棋艺不提。秦京生也回了房间,看见我后只是赔着笑脸,倒是没有说别的话。
晚饭是芹菜和藕片,祝英台照例不吃芹菜,都推给了梁山伯。梁山伯许是觉得自己的菜多了些,非要把他的藕拨给我一半,荀巨伯便在旁打趣说山伯兄多了个儿子,惹得我戳了他一筷子。马文才今日很奇怪,没有来吃晚饭,倒是王蓝田大模大样地来了,还敢在桌子后面瞪我,被我用一只藕拍中了鼻梁,灰溜溜地掀桌子走了。
吃完晚饭回房间,我发现房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纸墨笔砚。马统就站在房门口,一见我进房门,急急忙忙跑去向他家主子报告,而马文才则坐在书案旁,抱着手臂,才一看到我,就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向来觉得马大爷的思维绝非人类可以揣摩,当下以不变应万变,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去,等着他老人家发话。马文才也不多说,直接拎起桌面上的字幅在我面前一抖,问道:“你干的?”
我一看那纸字幅,却正是在我出门前所看到马文才写的那一张。只不过上面的“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不知被谁用墨汁重重地涂了几笔,还在下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这么一行字:马文才,真小人也!
我读罢抬头,正要表明干这缺德事的不是我,马文才那边却已经将字幅一扯,紧接着便有一方砚台朝着我的方向直扑而来,我躲避不及,被扣了个正着!
那墨砚顺着我的衣袍滑下,重重摔落在地,砸得地面发出一声脆响。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几乎被糊住,整张脸上全是墨汁,黏住了几缕垂下来的刘海。
耳边隐约传来马文才冷笑的声音,以及揉纸摔桌子的声响。我在原地顿了一秒,突然“蹭”地一下朝他扑了过去,在马统的惊叫声中将那模糊的高大身影猛地扑倒在地,扬起拳头不管不顾地砸下去!头几下好像真真切切砸到了人身上,后来便被人一把拦腰抱住往外拖,并且使劲喊人救命。
我气得有些神志不清,又看不清东西,拳头胡挥一气,后来感觉手腕被人攥住,耳边有人在叫叶兄,却是梁山伯的声音。他不顾我满身都是墨水,也不管我发怒在狂飙揍人,硬是使劲将我拦住,待我平静下来,又用湿布一点一点帮我擦脸上的墨汁,直到我可以睁开眼睛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