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的时间里,整个元阳县城忽然出现了一种声音,说那新任县令云枫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还公然藐视纲常,擅杀朝廷命官,虽然暂时倚恃暴力,得志一时,但注定难以长久,很快就会身死人灭,为天下笑。
这种言论蔓延的趋势极快,仅仅一夜之间竟然在整个县城流传开来,尤其是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更是言之凿凿,很有市场。
吴为乃是元阳县本地的坐地户,在县衙为吏多年,自有一套消息渠道,所以很快他就听说了这消息。
吴为顿时陷入了犹豫,作为刀笔娴熟的衙吏,他当然知道这种忽然冒出来的消息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云枫这样的毫无背景根基的县令来说,一旦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失去了良好的形象,那影响几乎是致命性的。
自己曾经乃是周有德的幕僚,本来就算不上云枫的心腹,如今在云枫前途堪忧的情况下,应该及早做好切割才是,免得到时候跟那云枫一起殉葬。到时候以自己对本地社会治安舆情的娴熟掌握,即便换了一个新任县令,多半仍然会倚重自己的。
但是,细细想来,吴为又有不忍之情。毕竟,那云枫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满腔热血,一心为民。尤其是一举剿灭了为祸元阳县多年的夹指山土匪,单是这份功绩,就足以被元阳县的父老乡亲铭记多年的。吴家作为元阳县的坐地户,自然也在这一点上对云枫充满了敬佩。
而且,云枫一再以少胜多,其展现出来的惊人的能量,实在是不容小觑。吴为本来也是个不甘寂寞之人,内心深处也隐隐渴望成就一番不俗的功业,这种情况下,捆绑在云枫的战车上,就成为了他必须要慎重考虑的一个重要选项。
最终,吴为两相权衡了许久,决定先把这一消息透露给云枫,看看云枫如何应对。
当云枫听完这一消息后,立即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这则消息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想起昨天在东城下那个老不知羞的家伙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拿那套什么纲常人伦的理论为那十恶不赦的钱默开脱,云枫就觉得阵阵火起。要不是忌惮那老家伙在元阳县颇具名望,暂时自己才刚刚起步,不宜四面出击多处树敌,云枫昨天就会断然下令连带着把那老家伙一起给剁了呢。
但云枫万万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不想节外生枝,那老家伙竟然利用他独特的人力资源,来跟自己作梗,真是可恨至极。
吴为紧张的望着云枫,等待他的示下。
云枫渐渐回过神来,望着吴为,淡淡一笑说:“区区妄语而已,何必放在心上?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咱们一心一意为元阳县的乡亲父老办事,老百姓心里也有一杆秤,自然会做出相应的评判。究竟,谁一心为民,谁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老百姓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做好咱们的分内事好了。其他的,且随他去吧,不必理会。”
吴为听了,不禁睁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年轻气盛的云知县吗?怎么听这语气,竟然有认怂了的意思?
不过,细细一想,云枫再是牛叉,面对着读书人舆论这种无形的力量,恐怕也是束手无策吧。毕竟,读书人的舆论,可不单单在这元阳县一隅之地,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都是这种观念,他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一个地方出现了欺负读书人的恶官,全天下的读书人会同气连枝群情激愤起来,一起发声支援。
所以,一旦云枫使用强力手段弹压本地的读书人,相信用不了多久,云枫就会被整个天下给骂成独夫民贼,最终会迅速被滔滔洪流给湮没、吞噬的。
念及于此,吴为又看了一眼云枫,内心深处忽然泛起无限的同情。唉,平心而论,他也走闯过不少的县城,却从来没有见过像云枫这样年轻有为的县令。可惜可惜!偏偏时运不济,碰上了赵有为这样的老学究跟他作对。唉!
吴为当下一拱手,便朝云枫行礼告辞,眼见云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失神了,还以为云枫肯定是心里难受落寞所致呢,便也不忍打扰他,转过身默默的离开了。
哪知才走两步,忽然听见那云枫说道:“吴为,且等一下。”
吴为一凛,回头看了一眼云枫,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云枫笑了笑说:“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这件事要快。”
吴为听了,面色一喜,难道云知县有了解决问题的良方?忙问:“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云枫笑了笑说:“两件事,第一,你即刻在那些贫寒百姓家中招募一些郁郁不得志但又人品端正的读书人来,这件事要快,我要亲自面见他们。”
吴为听了,忙道:“吴为领命。”心里琢磨,这找一些贫寒子弟的读书人来,难道是要玩分化瓦解那一套?这要真是那样的话,恐怕难以奏效。毕竟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那赵有为等人可是拥有近乎垄断的地位呢。想到这,吴为忍不住出言提醒:“大人,这些贫寒子弟家的孩子,即便读了两本书,但是在他们的这个圈子里地位不高,即便是找来,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云枫听了,望了一眼吴为,笑了笑说:“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不过我自有计较,你尽管按照我的要求把这些人给我找来就是了。”
吴为一听,看样子云县令还有别的安排?不禁暗暗纳闷。
云枫接着说:“第二件事,你在城中给我请来三四个刻制印章的工匠来,把这些人直接带到沈家的作坊里就是,安排妥当后,便来告诉我一声,我自有计较。”
吴为一听,更是一头雾水,如果说找贫寒家庭的读书人,还可以理解为搞内部分化瓦解,但是找一批刻制印章的工匠,又是什么目的?但又不便多问,只好转身去落实去了。
吴为的工作效率很快,短短两日的时间里,竟然足足找来了二十四名贫寒子弟家的读书人。
其实吴为找得更多,只不过有些读书人很不看好云枫,所以就婉言拒绝了云枫的邀请罢了。
如今,这些人被吴为领到了县衙后面的一间大屋子里,被安排一一落座,静等云枫的到来。
对于云枫当前的处境,这些来者都是心知肚明,他们本来也是可以不来的,只不过他们都是出身苦寒之家,较之于赵有为他们那样的人,更加明白底层的艰辛与不易,不但要经受层层盘剥,而且还要时刻面临土匪的威胁。尤其是那为祸一方的土匪,更是让人深恶痛绝,偏偏又苦不堪言。但是云县令虽然年纪轻轻,却一举将不可一世的夹指山土匪尽数剿灭,单单这份功绩,就足以让在座的这些来自底层的读书人心生敬慕之意了。也正因为这个,所以他们才不顾被赵有为等人打压的危险,毅然决然接受邀请,来到了县衙。
不一会工夫,云枫便风尘仆仆而来。
云枫朝来者行礼,含笑着招呼众人落座。
大家分宾主坐好,云枫目光逡巡了下,眼见这些人虽然个个穿得整洁、面色儒雅,但绝大多数人都是衣服上打着补丁,心里不禁了然于胸,点了点头,打破了沉寂:“诸位都是我元阳县的中坚力量,今日云枫把诸位找来,别无他事,就是想与诸位探讨一下我大汉的文治。小子年轻识浅,还望诸位不吝赐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