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阳一怔,这男子好大的口气!眼神也太锋利,压的人很不舒服啊……
他凉凉笑了下,神情睥睨,“你以为官府办案是儿戏,谁想断就能断的?”
赵杼冷哼一声,神情比他还睥睨,“卢栎有资格。零点看书”他顺手将卢栎揣在胸前的文书摸出来,甩到孙正阳面前。
孙正阳打开一看,面色微变,盯着卢栎,“你是仵作?”
卢栎觉得赵杼口气有点大,就是在拥有各种仪器,追踪手段各种高端的现代,要半个月破案并抓到凶手都不容易,他怎么敢下这样的赌注?
不过朋友这么信任,他也是有点小骄傲的,点了点头,“是。”
孙正阳只是好奇卢栎这个年纪能当仵作,摇了摇手指,“还是不行,我们有仵作,技术,声望都很好。”
这是不相信自己了。
卢栎不喜欢被置疑,“大人不信我?”
“仵作是个需要经验技术的行当,依你年纪……”孙正阳微笑不语。
卢栎轻轻拍了下桌沿,“大人是府里推官,可曾听说山阳县慈光寺一案?”
“自然。”所有州里,县上的案件都送至府里批复,年前山阳县令奉上一桩多尸奇案,有积年尸井,牵扯到南诏国遗公主古墓,此等大案要案,一呈上来就被送到他面前,他如何能不知?而且那个姓黄的县令极会做人,案件虽是他做主侦破,却愿意分功与上司,他对这个案宗印象很深。
“我名卢栎,是平王未婚妻。”卢栎见赵正阳还没想到重点,索性提醒。
“卢……栎,平王未婚妻……卢栎!”孙正阳突然目光一紧,“你是那个卢栎!剖尸剜心的仵作!”案宗里提到的那个本事极大的仵作!
卢栎微笑,“正是在下。”
孙正阳有些犹豫。若卢栎只是仵作,他不想再谈,如果是个会剖尸剜心的仵作,他得接下这桩交意,因为府下那个仵作肯定很感兴趣,可如果卢栎还是平王未婚妻……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倒不是害怕平王权势,天高皇帝远,平王一直在边关,想插手也难,他的上官,可是有个节度使的叔叔,在皇上面前很得信任,就算直面平王也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担心卢栎是个有来历的,这样横生枝节,会不会对他们带来不利影响。
万一凶手抓出来却不好收拾怎么办?
见他犹豫,卢栎紧紧皱眉,怎么,平王未婚妻名头不好使?
赵杼看了卢栎一眼,眉梢压低一分。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甩在桌上。
“哐”的一声,金牌与木桌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金牌金灿灿很亮眼,四爪龙托着的‘平王’二字更是大气尊贵,明明只是一块牌子,却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孙正阳绷直了身体,紧紧盯着金牌,差点没站起来,“这是……”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怎样都得走下去,卢栎脸上摆出灿烂笑脸,“大人久在官场,竟然不认得这块牌子么?”他把金牌拿过来,随随便便转了两下,抛到空中再接住,像小孩子玩耍似的。
这满不在乎的态度……
孙正阳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此事。
“此事事关重大,二位稍坐,我去去就来。”他得去找个人商量。
卢栎摆摆手,“大人且去,只是我的时间也很紧,若是如何都不能谈妥,我只好用一下这牌子的权力,硬生生把那我好友拉出来了。”
孙正阳脚步有些软,平王的权势当然足够把人捞出来,可平王怎会将贴身的身份金牌交于卢栎?就算是未婚妻,也没这么宠的吧……
他很快转到府里,府尹不在,他找到了仵作景星。
景星此人很有才,不到三十,已是个行里公认出色的仵作,娶了府尹连襟家的庶女后,地位更是节节见涨,他在府尹身边数年经营,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仵作了,不光是刑名之事,便是其它遇到难题的公务,府尹也愿意与他聊上一聊,连他这个推官,在府尹面前都不如他得脸。
孙正阳将沈万沙卢栎之事详细说与他听,重点有三:人家不差钱,验尸会剖尸剜心,非常受平王宠爱。
“我最担心一件事,身为平王未婚妻,又年少练就一番好技艺,卢栎定然有些刁蛮任性,还有可笑的正义感,这案子最后真能找出凶手,凶手身份如果不合宜的话……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景星思忖一会儿却笑了,“大人想多了。”
“此话怎讲?”
“大概是那小家伙在吓唬你。”景星负手看着院内榕树上活泼跳跃的鸟雀,“仵作……是什么行当?若你是王爷,你会愿意妻子做这个?”
孙正阳豁然开朗,“那不可能。”
“所以,”景星细长眼眸眯起,“要不他手上牌子是假的,要不——就是平王看不上他,想要与他退亲,先用这牌子安抚一二。金牌份量太重,哄人足够真实,而依平王身份,平时带不带牌子都无碍了,不会有人错认。依你眼力,不会看不出牌子真假……”
孙正阳眼神闪烁着接话,“所以是平王故意纵着卢栎,希望卢栎闹出了不得的事,他才好借机退亲,连理由都不用寻……平王必不会干预此事,如果事情闹大,他没准还要赏我们。”
“大人说的是,”景星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不过这剖尸剜心的验尸手法,我还从未见过——”
他指尖轻捻,“孙大人,答应他。”
孙正阳应了,“那府尹大人那边?”
“不是什么大事,就不需要麻烦大人了。”景星微笑着看孙正阳,“孙大人觉得呢?”
“先生说的在理……”
两人就此事谈了好一会儿,孙正阳才慢悠悠往回走,与来时不一样,此刻他心情很好,想到将要入手的钱,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卢栎叫了一壶茶并四样小点,与赵杼一起用。
孙正阳一走,他立刻换了轻浮态度,珍惜的把金牌擦了一遍,让赵杼赶紧收起来,“这么大用呢,别让人看见了。”
赵杼哼了一声,“不生气了?”
卢栎眼神有些飘,“你动不动就允出十万两银子,我舍不得么,我没有那么多钱,沈万沙的钱也不大风刮来的……”
赵杼将茶盅放在桌上,发出轻响,“嗯?”
卢栎赶紧改口,“但是钱没有了可以再赚!而且那孙正阳太嚣张了!不但心黑手狠,他还不听你的话,还怀疑我,简直不能忍!”
赵杼看着卢栎两只手上下比划,觉得手里有点空,默默握了拳,恩赐似的说了一句,“算你懂事。”
卢栎嘿嘿笑了两声,又开始发愁,“可是这个案子听着就好吓人,两年多死了近三十个青楼女子,官府还没任何线索抓不到凶手,听起来就很难,咱们能半个月找出凶手么?”
“你可以。”
赵杼神情笃定声音坚定,看起来对他非常有信心,可卢栎还是有点心虚,赵杼这信心从哪来的啊……他只会一点验尸技术,又不是神仙……
恍惚间一只大手放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赵杼的声音与他掌心温暖一起传来,“你很优秀,不要妄自菲薄。”
对上赵杼认真深邃的眼眸,卢栎有点感动,但他也很想问一句,这真是他在妄自菲薄吗?不是你赵杼在自负放大话?
两个人正默默对视,孙正阳回来了。
他带着微笑入座,“你们的交易,我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
卢栎立刻松了一口气,答应了就好,“请讲。”
“我会派几个人给你听用。”孙正阳笑眯眯道,“你们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悉,多有不便,我的人对成都府最为熟悉,你们想办什么吩咐便是。”
话说的好听,意思却很明显——要监视他们。卢栎不喜欢这个建议,但想想沈万沙就算出来,也是待罪之身,孙正阳大概担心他们会逃跑,也算合理。
他正苦着脸想说好,赵杼又说话了,“不要你的人,赌金升至二十万两。”
这下不光卢栎震惊,连孙正阳都愣住了,“二十万两?”
赵杼点头,“二十万两。”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若你担心我三人离开,可在各城门设防。”
孙正阳沉吟。
这个案子很邪,凶手就在这城内做案,还专挑客似云来的青楼女子,偏他们揪不出人。正如景星所言,如果案子告破,很好,大家都有功绩;如果不能告破,未起涟漪,他们得了银钱,像以前那样粉饰太平就好;如果不能告破,还引出大乱子□□烦,也可将所有问题推至三人身上。
条条对自己都有利,就算不派人跟着也没什么。加派守城人员,同时让他们认认脸,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银钱多多益善……
孙正阳想清楚后便答应了,“如此,我就祝你们旗开得胜了,咱们写个文书吧。”
赵杼看着卢栎,又加了一句,“此外,卢栎介入办案,需要官府开方便之门,权宜行事。”
孙正阳干脆答应了,“这个自然,我给你们一方令牌,只要不是府尹大人那里,其它各处皆由你们去,衙里差役,皆可调用。”
……
看着赵杼与孙正阳讨价还价,卢栎睁眼睛瞪圆,这样也行?再看,除了银钱,方方面面都对自己有利,渐渐心生佩服,赵杼谈判技能满点啊,没失忆前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兵头!
因为牵涉官员,命案,文书肯定不能照实了写,便以赌约为名,说卢栎愿以一万银做赌注押金,赌自己能在半月内揪出青楼连环案的凶手,若能达成,押金退回,若不能达成,则押金不退,另外还需补银二十万两。
朝廷命官不准烂赌,但这种打擦边球的形式,只要当事人不说,别人不会知道,孙正阳一直玩的很好,没半点压力。
文书写就,卢栎按了手印,将一万两银票递上,“我们何时能去接沈万沙?”
孙正阳将银票验清收起,随手写了个字条,盖上随身带着的小印,“你们拿着这个,现在就可以去接人了。”
卢栎接过字条,又问,“即要查案,我需要验尸,堪查现场等等,不知停尸房在何处,何时过去方便?”
“随时都可以,只是——”孙正阳目光微闪,“府内仵作对尸体保管验证一向用心,你验尸之时,他可能不愿离开,还望见谅。”
担心他破坏尸体?卢栎微笑,“这个我理解,多谢孙大人。”
“停尸房就在斜街最深处,一排四四方方的灰墙房子,你若找不到便问个路,当地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