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爷……赵杼……赵杼是平王?
卢栎怔住,呼吸急促,嘴唇翕动,一时忘了如何反应。零点看书
未婚夫……
他心心念念要退婚的未婚夫,竟然就在眼前!
神情正在恍惚之际,他忘记了马车正在疯跑,身上蓄的力气一松,整个人狠狠撞在车壁上。疯马此刻正被灰衣人追上,被迫改了方向,卢栎身体就像在巨浪里的扁舟,突然被狂风卷起高高向外抛出——
赵杼因黑衣人阻挡,没能第一时间跑到卢栎身边,视线却片刻未离。此刻看到卢栎身体飞起,下一瞬就会狠狠跌到地上,惊的声音都颤了,“卢栎——”
还好暗卫队是靠谱的。
虽然情况惊险,但身为平王亲自精心培养的暗卫小队,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怎么行!
再者车上可是王妃!救不下来不用王爷发话,他们都没脸活着了!
灰衣人迅速变队,目标方向明显。而所有人里,元连的位置最好。
危险关头,救人要紧,元连没多想,虎目睁圆,大喝出声,铆足了劲往前冲,只有一个念头——救下王妃!
他冲过去,灰衣暗卫组除一小队跟去外,其它的人不是在控制马车,就是在抵挡黑衣来袭的人,保证卢栎被救下后,也不会遭遇危险,配合相当默契。
卢栎对这一切都不知情,只知道眼睛发酸,周身疼痛,连胸腔都紧的生疼,意识迷茫,不知身在何处。
元连记着要救人,也记着这位是王妃,不同一般人。他不敢伸手去抱,暴喝声中,脚尖发力,身体像陀螺似的,在空中旋转着疾速前进,最终脚蹬在旁边大树上借力,后退,调整出最合适的角度,用宽厚的背部,接住了卢栎的背!
他力道控制拿捏非常精准,同时身体还往前带了一段,让卢栎在惯性之下有了缓冲适应,脚落到地面上时,只踉跄了两下,立刻靠着他站稳了。
元连长呼口气,满意的笑出一口白牙,任务圆满完成!
卢栎舌尖咬出了血,提醒自己镇定,回头道谢,“谢……”看到元连脸的一瞬间,他瞳孔一缩,“按察使?”
元连笑容僵在脸上,手挠后脑勺,眼睛看别处,“先生……认错人了……”
“你不必否认,”卢栎突然冷嗤一声,笑容悲凉,“我明白了。”
因为说话间,他已经又看到一个熟悉面孔。
那人年纪不大,身材偏瘦,眼睛极为灵秀,看起来非常精神,正是在灌县初遇赵杼时,曾在门外出现的铃医。
那时赵杼失忆,他又没什么银子,门外正好有铃医经过,他情急之下请铃医进门看病。铃医是个有本事的,扎了赵杼满头针,留下药方就走了,他看的心服口服,直赞民间自有高手……
现在想想,赵杼……大约是装的。这铃医是他属下,竟也装的煞有其事……
邢左见卢栎看他,吓的脚一软,差点原地跪下。他可不像元连那个傻缺,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太靠前,现在不是争功的时候,谁知道这么远也被发现了!
他眼珠子乱转,下意识瞪眼歪下巴,让卢栎别认出自己。
岂知他做这个动作,更是刺激了卢栎记忆,他想起在兴元时,曾与一少年问路,那个人就是这模样!
呵呵……卢栎捂住胸口,死死咬唇,赵杼的属下也是费尽了心思!
他忍住呕吐欲|望,逼自己站稳,视线掠过现场。
这群有组织有纪律,配合默契,杀气锋利的灰衣人组,大约是平王亲卫了。
卢栎不懂军事,但他会看。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黑衣人,数量虽多,武功也不差,但没有配合,打的混乱,在灰衣人面前,简直不堪一提,大概很快就会溃败。
沈万沙有赫连羽护着,亦有府兵在外相助,也不会有危险。
至于赵杼……
原来平王名叫赵杼。
他竟一直都不知道!若他能早点留意打听……若他能早知道!
……
这场架来的快,打完的也快。
平王暗卫队,再加上众多府兵,场面陡转,黑衣人很快被拿下。赵杼浑身散发着不悦黑气,喝令府兵退下,暗卫队留一半擅后,自己则……一步一步,走向卢栎。
他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像赴刑场等待宣判一样,心里情绪翻腾……他害怕面对卢栎。
然而再长的路,终是有终点。
赵杼走到卢栎身前,看到卢栎额上,袖间的鲜血,声音几欲颤抖,“你……没事吧?”他招手命令手下马上找大夫过来。
卢栎看着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头看到脚,仿佛第一次认识一样,“平王。”
赵杼口唇有些干,事已至此不承认也没用了……他硬硬点点头,声音微涩,“是。”
卢栎脸上笑容绽开,如夏花般灿烂,“这可怎么好?小民自幼父母双亡,野草一样长大,没眼力没见识,第一次得见天潢贵胄,不知道要行什么礼呢。”
“三跪九叩,还是一跪一叩,还是长跪不起?跪要怎么跪,头要抵地,手放在哪里呢?头要嗑响吧,要怎么响才到位呢?磕破行不行?唉,如此瞻仰王爷容姿的机会,小民却纠结这些,白说这么多话,还不行礼,如此大不敬,是该杀头的吧……”
说话间,往日一幕幕在脑中滑过。初遇时赵杼对他的审视,不满;赵杼渐渐被解剖验尸吸引,伴在他身边,不欲错过一次验尸破案;贪银案的相系,数次让赵杼不能离开;定情……
他对赵杼生情,赵杼若即若离的应允……
他就像个小丑,在赵杼面前自导自演着恶心剧目,能忍下来,并玩的尽兴,赵杼也是真本事,不愧是大夏最厉害的王爷!
卢栎指甲嵌进肉里,连呼吸都觉得痛。
赵杼看着卢栎脸上带着笑,说话声音清润低切,看起来很亲切,可每个字,都像砸到了他心底,胸腔钝钝的疼。
他知道,卢栎是在怨他。
他紧了紧呼吸,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了才能劝人,“不知者不罪。”他怎么可能会杀卢栎?放在心尖上疼都来不及……他一边说,一边去握卢栎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卢栎却后退几步,“原来还是有罪的,只是因为不知,所以免了。”他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凄伤。
特权阶级,永远都都有道理,怎么会有错呢?错了也是对的。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赵杼的手尴尬的顿在空中,“你……”
“你很得意吧……”卢栎放下手,静静看着赵杼,眼眶微红,声音悲凉,“耍的我团团转,你觉得很有趣吧。”
“我没有!”赵杼心尖抽疼,想把卢栎抱到怀里好好安慰,想卢栎就像以前那样,打他抽他,哪怕在众人面前打他的脸,怎么样都行,只要别再这样,“你别——”
“赵杼!”卢栎再次拍开他的手,双眼通红,声音颤抖,“初遇之时,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可你不想与我成亲,亦不愿坦诚,只想耍我玩,你敢说不是!”
赵杼被卢栎眼中冷漠陌生的神情激的难受,“我没有讨厌你!”
“呵呵……”卢栎一点也不信,眼角微垂,睫羽轻颤,声音里满满都是嘲讽,“你知道我在找我娘。我幼年失去父母,对她们记忆很少,可你是平王,就算不认可这桩婚约,对可能成为岳父母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可你一个字都不说,就那么看着我没头没脑,急切慌张的找……觉得很有趣?”
“我不知——”
“我以为你不骗人,”卢栎阻了他的话,眸中悲凉更甚,“却原来,骗我对你来说,是这么简单轻易的事。”
“我没骗你!”赵杼急声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这桩婚事,起初我很抵触——”
“抵触?”卢栎阻了他的话,抬头看向遥远天际,笑颜飘忽,“是啊,为什么不抵触?你堂堂王爷,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地位,什么样的女子娶不着,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将就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不知道哪蹦出来的无名人士?”
“可你不喜欢,大可直接说!”卢栎突然瞪向赵杼,眸底燃起一簇簇火焰,怒火丛生,“为什么要骗着我玩!”
“骗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小民会让你有诡异的满足感么!”
“我对你表白,你很得意?送上门的便宜,是不是不占白不占?我想尽办法退亲,甚至拉沈万沙帮忙周旋打听,你看戏觉得很好笑?”
“我投情送抱,依靠你,亲吻你,甚至把自己一切交给你,就算今日你在正厅里那了那样的话,我还是相信你,你是不是很骄傲?”
“你想趁机试试看和男人玩滋味如何,怎么样,我可满足你了!”
“你在心里,骂了多少次我下贱,自甘堕落,活该有此下场!”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刻,想看看我知道自己有多蠢笨,多不堪之后,是怎样的表情!”
眼泪控制不住的滚下,卢栎嘴唇咬出血,也没能忍住。
他抬起颤抖的胳膊,袖子狠狠蹭过眼睛,袖间血渍在他皮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现在你看到了!怎么样,可还满意!”
七月的阳光炽烈,明晰,有种近乎残酷的锋利,仿佛能照到人的心底,让一切无所遁形。
赵杼仿佛看到一把尖刀,正插|入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