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想法倒是极好。”董明一步跨出,对着刘辩拜了拜。然后用抑扬顿挫的声音缓慢开口说道:“但有一点,下官有些不理解,还望丞相能够解释一二。”
赵温没有说话,古井无波的看着董明,但是心理其实有些慌得。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报复的士大夫,修齐治平是他一辈子的梦想。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便立刻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了实践。在他看来,刘辩不过是个稚子,朝中诸公都是应声虫,唯独董明让他心里有所忌惮。这会儿见他出来,还一副要跟自己辩论的样子,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这位在朝堂之上,可是从来没有辩论输过的猛人。
“丞相所言,下官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下官要问的问题呢,跟丞相刚才说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关联。”
董明不知道自己给赵温多大的压力,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
赵温闻言,心里轻松了不少,不过他也不是傻子,立刻拿话堵董明:“既然无关,那就散朝之后,你我二人再详聊吧。”
“不是无关。”董明摇摇头:“下官刚才所言,是没有太大的关联,也就是说,还是有一些关联的。而且这关联对下官来说还挺重要的,对在场的诸位也都挺重要的。所以,还是现在就让下官问清楚吧。”
赵温一时间有些发懵,他快被董明给绕晕了。定了定心神,赵温对董明说道:“那尚书令就说说看吧。”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赵温打算跟董明辩一辩,他也是早有准备,自然为不会被董明三言两句就辩倒。
在这董明是旗帜鲜明的变法派,更可以说是董明自己就是变法的旗帜。他的这些构想完全是服务于变法的,董明应该不会让他太过难看。
“是这样的......”
董明脸上少有的挂起了一个人畜无害而又儒雅随和的微笑。
“丞相刚刚说,将政务分给九卿然后由三公统领对吗?”
赵温点点头:“三公皆是国之柱石,经验丰富且能力卓绝。九卿也都是国朝良才。如今三公九卿犹如虚设,岂不是可惜?”
“丞相如此说,倒也是有道理。”董明对赵温拱拱手:“那么,不知道丞相打算怎么安排呢?”
“依循周制即可。”赵温自信满满的说道。
董明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反问道:“此时天下还是彼时天下吗?”
“嗯?”赵温本以为董明会从制度上跟他辩论,没想到对方抛出了这么一个命题。这种命题,也就郑玄那个神经病会感兴趣吧?
“天下不一直都是天下吗?”赵温快速回道:“自周以降,及至如今,我汉家江山虽有所增减,但大体是不变的。”
“那此时天下是彼时天下吗?”董明又问了一句。
赵温皱着眉头:“自然如此。”
董明摇了摇头:“彼时有你、有我、有在场诸公吗?有陛下吗?”
“这自然是没有的......”赵温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尚书令,这跟某所说的变法有什么关系吗?”
“您昨天吃饭了吗?”董明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赵温下意识的点点头:“吃了。”
“今天还吃吗?”
赵温有些生气了,一甩衣袖直接对刘辩说道:“陛下,尚书令大概是闲疯了,竟然问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您今天还吃饭吗?”董明压根就不管刘辩什么反应,上前一步又问了一句。
“吃吃吃,为什不吃?”赵温脾气也上来了。
有汉一朝,出将入相,朝堂上的大臣,至少有一半都上过战场,个顶个的暴脾气。朝堂辩论最后变成全武行也是经常的。
“那您会跟昨天吃的一模一样吗?”
“这老夫哪里知道?都是下人做的。”
“想来不会吃一样的食物吧?毕竟人不能每天都吃同样的东西对吧?因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心情,总要变换一下口味的。”董明看起来就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样。
“那又如何。”
赵温已经反映过来了,自己中了董明的陷阱。从刚才他回答“依循周制”四个字开始,他就陷入了董明诡辩的陷阱里。
“不如何。”董明摇摇头:“人在变,所以不能一直吃同样的食物;天下也在变,所以不能用同样的制度。再具体一点来说,我们用什么制度,要根据现实的需要,而不是凭空臆想,或者从故纸堆中去寻找。”
“前人的智慧自然让人敬佩,但是今时之人不一样独领风骚?前人不需要修建大运河,因此没必要单独设立一个工部衙门。我们先在没有大运河,因此也不需要专门为大运河的运转维护设立新的衙门。但是以后肯定会有的对吗?”
董明说完看着赵温。
赵温脸色憋得通红,不过很快他就笑了起来,因为他抓住了董明诡辩的漏洞:“尚书令说的在理。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当前的天下不适合周制呢?”
“你会吃昨天的剩饭吗?”董明反问了一句。
赵温心态崩了:“老夫跟你说的是吃剩饭的事情吗?”
“想来您是不会吃的,不吃的原因不是因为不好吃,主要还是今天的更好对吗?”董明笑眯眯的看着赵温。
其他人都开始憋笑。在场的都不是傻瓜,知道董明根本就是挖坑让赵温陷入了他的逻辑陷阱里。赵温自己也知道,可是他爬不出来,因为主动权不掌握在他手里。不管他说什么,董明现在都能将话题往“吃剩饭”上引。
一到这一点上,赵温就没办法辩赢董明。
也就是说,实际上,董明已经赢了,赵温不过是在死撑罢了。有没有破局的方法呢?肯定是有的,赵温只需要证明眼下周制更适合大汉就行。
可他能证明吗?他不能,更何况周制压根就不适合大汉,这就是个伪命题。
“行了,朝堂之上说什么吃剩饭呢!”
刘辩的声音适时的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辩论。
“丞相所言也是为国为民,尚书令有些太过了。这样,尚书令罚俸半年。丞相所言之事不是小事儿,我等还应该仔细商议才是。”
刘辩打了一个太极,将这事儿暂时掀过去了。不过董明知道,这事儿才刚刚开始。张温肯定不会像蔡邕那样,给董明的变法护航。
他身居丞相之位,更多的肯定是想执变法之牛耳。这是他跟董明不可调和的矛盾。
赵温明白,董明自然也明白。
散朝之后,董明慢吞吞的往外走,袁绍袁术两兄弟一左一右的将他夹在中间。
“赵温这条老狗,这是要摘桃子了?”说这话的是袁绍。
一旁的袁术有些不满的说道:“兄长说话倒是没什么顾忌。”
董明知道,这位这几天跟赵温相处的还算不错。他这个人为人四海,义气任侠见不得别人说自己朋友。
“行了,哪来的桃子?别操心了。”董明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变法啊。”袁绍狠狠的说道:“这两年朝廷有所好转,整个司隶地区更是繁荣的让人难以想象,赵老狗今天就是想摘桃子吗?”
董明撇了撇嘴:“就这?变法才刚刚开始,与其说是桃子,倒不如说才刚刚发芽罢了。你们不用担心这个,在下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呢。”
“啊?是什么?”袁术好奇的问道。
袁绍则抚掌大笑道:“某家就知道伯照一定有后手。”
“无他,唯年轻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