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主府和Sia的营地仅有一墙之隔、百步之遥。每天我都可以很清楚听到众将士操演时所爆发出的如狼似虎般的喊杀声。
这一切和我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有关系了。我是云梦泽的公主,这支将士的一切行动,都要听命于我,不过最重要的是,这支将士的最高统帅是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男孩子。对于统兵征战,我是不行的。还好,有Sia相助,我什么都不用怕。
仔细想想,命运的确挺不可思议的。Sia他刚回来时,还是个浑身散发着书卷气息的年轻人,犹如一只温顺的羔羊。而现在,仅仅过去了一年多,这只温顺的羔羊已经成为这支历经战火洗礼却从未一败的虎狼之师的统帅,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在人间世界时,无意中读到一句话,一直被我视为经典: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飞鸟和鱼,一个高飞在天,一个深潜海底。
人间世界里的Sia和云儿,是芸芸众生中极为普通的两个人。他们居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分别位于城市的两端,可两个人并没有因空间的拉长而有所疏远。在云梦泽,Sia和云儿的距离不足百米,当然,两个人也不会因为距离的锐减而更加亲近。人的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呀,它并不会因为你是高不可攀的公主或将军就格外开恩,也不会因为你是卑微龌龊的乞丐而有所偏心。你得到很多的同时,当然会失去很多。如果时间能够静止甚至倒流,永远作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该多好!
"繁灯夺霁华,戏鼓复明发。物色旧时同,情味中年别。"多年以后的我和Sia,又会是什么样子?
"云姐,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我正在沉思,雨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我惊了一跳。
"噢,"噢,没什么,随便弹弹而已。"我欲泪还笑,故作平静地对她道。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关于这首曲子的由来。它对于我来说,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
也怨不得别人。我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把一个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男孩子骗到这里,弄得他不开心又失去了很多。只是,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昨天,Sia过来时,穿了一件如雪的衣衫。他在我的面前,亲密地与雨交谈着,似乎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我笑着问二人道。说完,我站起身就往外走。在经过Sia的身边时,我无意中回了一下头,然后,就看到Sia的头顶上竟有了几丝华发。
在我离去的一瞬间,Sia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完全是一种朋友间很友好的微笑。
"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有些心绪不宁。"我无意中听到Sia这样对雨道。
"那会是什么事情呢?"我听见雨问Sia。我轻声笑了一下,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明白。
Sia回来已经一年多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顺利完成了从一位儒雅医者到刚毅的少将军的完美蜕变。与之相伴的,还有我们少年的结束。Sia他为了我,可以放弃他喜欢的职业,我能不能帮他做些什么?
我当即命人喊来剑渎众文吏,将手头事物安排一下,对众人道:"你们知道,少将军在人间世界里还有一个家,眼下他的家里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可是,眼前的形势又不允许他离开,所以,只有我回去看看了。我回去之后,你们要恪尽职守,处理好剑渎内政。还有,为了避免少将军分心,你们要替我保密,切不可将此事告诉他。"
"嘿,你们谁有Sia的消息?刚才我去查房,一位曾在我们这里住过院的病人还向我打听他呢。"站在Sia曾经呆过的办公室前,Sia同事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还别说,就连我这个科室主任也时常会遇到这样的问题。"科室主任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说来还真是奇怪,Sia他在我们医院一共也就两年多一点,其中还包括他实习和生病住院的时间。可在那些经过他诊治的病人眼里,医院里除了他,我们算不上是医生。你们有谁能联系上他,替我捎句话,让他赶快回来。"
"唉,也不知道Sia他现在怎么样了,当初他走的时候可是..."一位Sia的同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给打断:"乌鸦嘴,胡说什么!"
我轻轻地叩响了办公室的门。"云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Sia没和你一块儿回来吗?"在满屋惊喜的气氛中,迎接我的,是意料中的一连串的疑问。
露露放下手中的病历夹,快步跑到我的面前,一把拥起我。"快放手,快放手。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我拧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道。
露露放开我,想我的身后瞧了瞧,问我道:"怎么,Sia哥他...没和你一起回来?"一丝淡淡的伤感渐渐在她的脸上浮现出来。
"Sia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时间还回不来。不过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见到他的。"我微笑着安慰露露。
我和科室内的众人叙过旧,我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毕竟,还有工作要做,我一个外人留在那里,多有不便。
我一直坐在医院办公区小花坛旁边的长凳上,等露露下班。花坛里花团锦簇,灿若云霞,可是,我却丝毫没有欣赏的雅兴。
终于看见露露的身影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我立即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对她道:"你Sia哥说他最近老感到心绪不宁,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偏偏此时他又有很重要的事情而无法回来,所以,他就让我先回来问问你,是不是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露露低头沉思了一阵子,这才缓缓将实情告诉了我。
原来,自从Sia受伤会云梦泽不久,祖父就沉疴缠身,渐入膏肓,只怕里大去之人已不远矣。"祖父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Sia哥了。你知道,Sia哥他虽然是祖父抱养来的,在这个家里也并没有呆多长时间,老人家却一直都把他当自己的亲孙子看待,我每次去看望他,他总会向我问起你们的消息。可这一年多来,我每次打你们的手机,都是'无法接通';。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们去了哪里,在干什么!我知道你们都很忙,不能常回来看看。可是,难道连打个电话问候一声都不能吗?是不是Sia哥他不想见叔叔婶婶?"露露越说越激动,道得后来,分明是对我们有些不满了。
我知道我和Sia的经历很难用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只好苦笑了一下,对露露道:"对不起!关于这件事情,我以后再想你解释,下午请个假,陪我去祖父家一趟吧!"吃过午饭,我和露露来到祖父的家里。我知道一年多的时间,可以结束一个人的少年时光,却未曾料到,一年多也可以使一个人衰老如此。望着正在床上的熟睡的消瘦虚弱的祖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露露想把祖父喊醒,被我轻声阻止了。
"咦,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喊醒我呢?"祖父醒来见到我们,满脸惊喜地问我们。随后,他连忙对露露道:"露露,快给你云姐洗些水果去。"
"噢,不用了。"我慌忙站起来,阻住露露道。然后,我又对祖父道:"祖父,Sia的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一时间不能回来。不过,您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的。"
"没事儿,回去告诉他,让他安心工作,千万不要让他为我担心。"祖父对我道。
"前年你和Sia回来时,我见他脸色苍白,后来你们忽然间没打招呼就走了,从此就音信全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祖父又问我。
"当时我们有很急切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丝毫耽误不得,我们只好没打招呼就回去了。祖父你放心,Sia他的身体现在好得很,比一头牛都健壮!"我以轻松的语气笑着对祖父祖母及露露道。
在祖父家开开心心地吃过午饭,祖母问我:"这次,也要很快就回去吗?"
我笑着摇摇头道:"怎么,祖父祖母要赶我走啊?"
看着两位老人的脸上难得的笑容,我有心想让他们这种心情一直保持下去,就和两位老人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有一年的夜里,我们这里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样刺目的闪电和那样震耳的闷雷。第二天早晨一醒来,我踩着积水去稻田里查看秧苗有没有损失。远远就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哭声从我们家的稻田里传了出来。我心下诧异,赶快跑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浑身散发着像很好看的光芒的小男孩正坐在稻田地垄上大声啼哭。奇怪的是,在这泥泞不堪的地里头,那小孩子身上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湿。我见那孩子实在可怜,便把他抱了回来,这孩子就是Sia了。刚开始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拣了一个妖怪回来,没有小孩子和他玩。谁愿意和一个留着蓝色血液的人在一起呢。时间长了,他们见Sia这孩子既听话又懂事,这才慢慢将他当做同村人看待。又过不久,你们把他接走了。
"Sia这孩子,从小就有灵性。刚学会跑时,有一次他拿了我给他的零花钱,从令一个小孩子的手里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回来,悉心照料了很久。看样子,他很是喜欢那只鸟,可没想到那只鸟的伤势痊愈之后,他却毫不犹豫地将其放飞了。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了。他却说,我一直都很喜欢它,也想把它留下来。可是,那样的话,这只鸟会很不开心。
"Sia刚三岁多一点时,有一天村子里来了几位化缘的僧人,也不是平白就化缘的。他们每受人恩惠,便送人一卦,十分灵验。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几位僧人身边,听他们讲易卦之术。我原本不相信,于是带着Sia去凑个热闹。那几名僧人一见到Sia,纷纷围上来观看,都说着孩子头上有佛光呢。"尽管老人的语气十分微弱,可在我的眼里,一切都掩饰不住老人脸上的欢喜与骄傲。
祖父向我们讲述完毕,似乎有些疲惫,躺在床上闭起眼睛休息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又缓缓睁开双眼,好像还有话要对我们讲。老人大概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此时不说,只怕以后再无机会对我们讲。可是,人毕竟是要休息的呀,更何况,祖父又是一位沉疴缠身的虚弱消瘦的老人。于是,我赶紧笑着对祖父道:"祖父,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也不差这一会儿,您说是吧?"
祖父并没有停下来,他只是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接着对我和露露道:"Sia这孩子,什么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脾气太倔将,只要他认准的事情,谁都甭想阻止他。为这事,他也吃过不少苦头,可他就是不改。唉——"祖父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道:"以后你和他在一起时,要多说道说道他。"
我本想说,我们根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和Sia之间,犹如两条平行的直线,可以无限延伸,却永远没有相交的可能。更何况,现在我们之间,还多了一个雨。可是,我又怎么想老人解释?我只好笑着对祖父点头道:"行!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说说他。"
眼看天色已晚,我和露露两个女孩子不便久留,我倒没有什么,可以随时借助水晶石回去,可是露露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于是和祖父祖母告别。
我送露露回去,一直走到她的楼下。露露笑着对我道:"云姐,我知道我的住处比不上你那里豪华,可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将就一下,先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见露露真心邀请,我也就盛情难却,和她一起上楼。露露打开房门,将房间收拾好,转身从书架上掏出厚厚的一叠放在文件夹里东西放在我面前。
"云姐,我想问你件事情,是关于Sia哥的。你先看看这个。"露露指着那本文件夹对我道。我打开看时,原来是Sia生病住院时的化验单据。
"我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看懂这些?"我对露露笑道。
露露的脸上却显现出少有的严肃的表情,她指着那些单据对我道:"这是Sia哥他昏迷时的我们对他所做的每一项检查的结果。从最初级的X光片到MRI,从最普通的血常规到PCR...由此,我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露露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们是不是发现Sia他并非人类?"我早已明白露露她想说什么,笑着问她。
"原来,你早知道了?"露露一脸的惊异,随后她抽出一张CT片子,迎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指点给我道:"云姐你瞧,这是Sia哥的大脑的CT图像。上面显示,他的大脑的体积逼我们正常人要高。"然后,她又掏出一张单据,对我道:"我们用MRI对Sia哥检查时发现,他的脊髓侧角的血管舒缩中枢异常发达,几乎与延髓的运动中枢相当..."
我笑着打断了露露的话:"拣重点的说,关于你们医学上的术语,我不明白的。"露露抬头又看了我一下,这才道:"也就是说,Sia哥他除了我们常人的心脏之外,应该还有一套备用的循环系统。只是这套备用的系统到底在哪里,我们还不清楚。"
"我们平常人血液里的红细胞呈双凹的蝶形,就像倒扣在一起的两个盘子,成熟的红细胞没有细胞核。这张是高倍显微镜下的Sia哥的血液里红细胞的图像,你看,其红细胞呈球形,细胞核清晰可见。这张是用PCR检测出的Sia哥的染色体的结果,我们发现在他的第六对染色体上,被嵌入了一段我们常人所没有的冗余基因。关于这段冗余基因有我们作用,我们还不得而知,可能它就是导致Sia异于我们常人的原因。"
我依旧笑着问露露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露露禀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有掏出了一张上面标着高低起伏的峰线的图纸,对我道:"去年我见到了Sia哥的一位朋友,就是那位曾经化验过你们所佩戴的...你们叫'水晶石';是吧?他告诉我说,它是由数种我们地球上从未被发现的物质所组成的,并带有轻微的放射性。可这种放射性似乎对人体有很大的益处..."
露露讲到这里,再次抬头看了我一眼:"咦,云姐,这些连Sia哥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我眼睛一眨,对露露道:"这么明显的特征,谁猜不到?"
"可是,可是..."露露满脸的惊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
"其实,我和Sia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我缓缓想露露讲述着我们的云梦泽,直至夜色深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