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帝的病来得很急, 常常在和旁人说话的时候便睡了过去。
众人皆急, 太医们在宫中出入频繁,只是这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延和帝还是一天天的衰弱了下去, 连同当初那位被太子长琴请进宫中的神医亦是无计可施。
知道自己这是大限已至,延和帝倒也不像上次病重的时候那样惶恐不安。他叫来了丞相这些老臣子, 交代他们一定要竭尽全力辅佐太子。
旋即又让人传了太子长琴进来,强忍着倦意将心中要说的话皆叮嘱了他, 末了神情凝重的握住了太子长琴的手, 一边咳嗽,一边对着他说道:“驸马……刘晋元那边……你不可大意。”
清楚延和帝这是在担心陆明琛是真的领兵造反,即使是自己和他解释过了对方也依旧放心不下。
太子长琴轻点了点头, 温声道:“父皇, 我明白的。”如果是旁人掌握着数万的兵马,他自然会疑心对方, 但换做自己的心爱之人, 太子长琴想都不会去想这个可能。
“你……不要辜负天下百姓的期望。”延和帝虚弱的说道,终究是放下了担忧的心。
近些日子太子长琴的行事让他很是欣慰和信任,心中亦觉得只要对方应了下来,就不会叫自己失望。
由此不得不感叹,太子长琴数次的轮回转世也并非全无好处, 只要他需要,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他人的信任以及好感。
话音刚刚落下,延和帝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从此再未醒来。
低沉而浑厚的钟声悠悠回荡在宫殿的上方,告知整座京城的人,老皇帝的驾崩。
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长琴第二日就留在了宫中,处理延和帝身后留下的事情。
按照大越的规矩,先皇逝后一月之内择个良辰吉日就可以举行大登基大典了。
登基日子选在了十二月初旬。
那日云淡风轻,和风习习,自入冬以来,是一个难得温暖的好天气。
太子长琴站于高台上,站姿宛如青竹一般笔直,静待着仪式的开始。
有官员来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太子长琴平静的眼神泛起了波澜,对着那官员道:“去把驸马请过来。”
官员听到他的称呼,心中有惊讶,却没有说些什么,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丞相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上前来询问太子长琴,担忧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刘大人回来了,丞相,不如我们一齐前去迎接?”
丞相迟疑了片刻,正想以典礼即将开始劝说,却看见了新帝面上隐约露出的喜色,再联想到这位并非旁人言语便能改变主意的性子,便收了后话,笑着点了点头。
“臣与皇上一同前去。”典礼的时间还没得很,而且刘大人和容国公为了大越立下诸多功劳,新帝若在此时前去迎接,放在后来的史书上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只是对方是“五公主”驸马的身份,着实有些叫人头痛……丞相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欲言又止的看着身侧的帝王。然而对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觉一般,径直向前走去。
丞相一愣,又想起刚才帝王眉目含笑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对阴差阳错的“夫妻”并不如想象之中那样容易拆散。
想到这里,丞相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望着帝王愈走愈远的背影,脚步一顿,方才跟了上去。
东门大开,数列身穿银甲的士兵站至两侧,注视骑着高马站至前方的主将,看似平静地眼睛中实则暗藏着一丝狂热。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于这位主将的年龄还有资历有些顾虑外,但这一路走来,他们是真心将其奉为首领。得知陆明琛不准备造反,而是要返回大越朝廷的时候,他们心中竟有些失落。好在众将士极为信任他,又见如今的君主并非萧光誉那个暴君,因此暂且将原先的想法给压了下来。
见到太子长琴一身冕服,清俊非凡的样子,陆明琛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立即翻身下马,上前行礼。
“微臣见过皇上。”
他还未弯身,太子长琴就已经快步走了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旁人都在看着他们,两人之间不好做些亲密的动作,因此太子长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明琛。”
陆明琛抬起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太子长琴回望着他,看见他眼中温柔缱绻的深神色,微微一笑,温声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而后不约而同收回了视线,转过身,一前一后往城门内走去。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有些事情着实是不好去做,不如两人回了屋关上门慢慢地说。
他人自然不知晓两人此时的想法,知情的人从两人刚才那个交汇的眼神能看出几分缠绵情谊来。
而换做那些不知情的人,只当两个人是君臣相处融洽,并且为之松了一口气,心道看这样子,这位异军突起的定北将军是不会造反了。毕竟以大越如今的情况,实在是经不得折腾了。
不过这些人似乎忘记了,如今的皇帝曾经的身份是五公主,而将军则是明媒正娶过五公主,堂堂正正的驸马爷。
旁人忘记了,一直关注着这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夫妻”的丞相快愁死了,哎,陛下面上看着是个温和的,但看近来整治朝堂的手段,可称得上“雷厉风行”四字。
若是打定了主意,恐怕就是延和帝再世也是劝不了的。可要是任由皇帝与驸马在一起,写在了史书之上,岂不是会叫后人笑掉大牙?
在他眼中,男子本该同女子在一起,才算是顺应了这阴阳调和之道。
皇上扮作女儿身将近二十载,未曾真正接触过女子,才会一心挂在了驸马的身上,待朝堂局势稳定下来,就可以提及立后一事,好叫皇帝真真正正的定下心来。两个男人在一起,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思来想去,丞相还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妥当,只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
丞相看了走在前方的两人一眼,决定暂且压下这份担忧,等到大越安定下来再提及此事。
太阳高升,转眼礼部选定的吉时便到了,而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太子长琴站于高高的台阶上,宫殿门口的下方,乌压压的站着一大片的人。
礼部官员在唱礼,话音方落,众臣子掀起袍角,齐齐跪了下来,朝着身穿玄衣,面容俊美的年轻帝王行礼。
成为皇帝的滋味如何?对于太子长琴而言,并非如同他人想象之中的激动和兴奋。
他面色平静,语气温和的让众人起了身,随后微微抬起了视线,下意识的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越过层层叠叠的台阶,他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之中,宛若青松般清俊挺拔的心上人。
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半眯起了双眸,勾着唇角,朝着太子长琴微笑了起来。
原本因这些日子长久征战在外愈发冷肃的眉眼,在这一刻犹如春风化雨般展了开来,于灼灼生辉的艳阳之下笑得叫人怦然心动。
太子长琴凝视着他的面孔,而后徐徐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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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后的几个月,天下仍旧还有些动荡不安,不过比起先前四海各地频频有人揭竿起义,浑水摸鱼的情形倒是好了许多。
这其中不得不提到陆明琛所带领的北定军的功劳,是他们一路打压了这些反军的攻势。
朝中亦是有人记得他的功劳,上奏请求皇帝赏赐陆明琛。
太子长琴自是应允,封赏很快便传了下去,于是陆明琛成为了大越目前最年轻,权势却不输于在朝中混了数十多年的臣子。
这自然是激起了一部分人的眼红,有人抓住陆明琛的小辫子告状,均被太子长琴轻描淡写的压了下去。
这着实叫他们有些懵逼,直到反应过来,咦,我们的皇帝陛下还是人家名正言顺的妻子来着?莫不成……这两人的确是情投意合,而并非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这场婚姻仅仅只是延和帝为了遮掩皇子真实身份的一场戏。
作为一名忠心耿耿的臣子,丞相大人表示,他一定要让皇帝回头是岸。
思量再三后,丞相上了一封折子告诉皇帝已至弱冠,是时候该立后了。
当然,被太子长琴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并且在批复中严正表明,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现在没有选妃的想法,日后也不会有。
不过立后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而且他的心中已有人选。
众人听闻皇帝的意思,皆是大惊失色。家室?已有人选?皇帝莫非是想立驸马爷为后?
这下一众臣子登时就炸锅了,碍于皇帝近来展现出的强硬手段,还有手握重权,至今仍旧叫人有些发憷的杀神驸马爷,众人一番嘀咕,最终推出了几个人上奏劝说太子长琴。
随后太子长琴搬出了一封圣旨,是先帝所留下来的遗诏,洋洋洒洒的一大段,中心意思就是支持皇帝任何想法,包括他和先前的驸马,如今赫赫威名的定北将军之间的这段关系,他亦是没有反对的意思。
持反对意见的臣子,其内心是崩溃的,然而先皇的遗诏摆在面前,他们又不好再说些什么,于是这部分人只得暂且消停下来。
延和帝当真写下过这道旨意吗?当然不是,临死之前还在不忘嘱咐儿子提防陆明琛的老皇帝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对于太子长琴而言,伪造圣旨也并非难事。至于老皇帝所担忧的,陆明琛会谋朝篡位一事大可放心。这家伙对于皇位毫无半分眷恋。真论起来,陆明琛其实还是老皇帝的先祖之一。
新历第一年,不死心的一部分臣子暗搓搓的准备了劝谏皇帝计划2.0,正想着开口,北疆战事复起。
只是这次并非羌族,而是同处北方边界,早已对大越虎视眈眈的匈奴。废帝宏宣帝行事荒唐,先前将大越折腾的不轻,新帝方登基不久,局势未稳,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匈奴南下,大敌当前。
定北将军主动请缨,携了当初的北定军,还有数十万的朝廷军队以气吞山河出战。
双方血战数日,终究是敌方棋差一着,其首领延塔被定北将军斩于剑下。
匈奴铁骑群龙无首,军心大乱之下四散奔逃,大越军队趁机猛攻,毙伤匈奴精锐之师,使其损失惨重,节节败退,最后再无还手之力。
此战得胜,一扫大越先前因废帝所带来的颓废之气,重振国威。也为日后大越盛世的再次来临立下了基础。
一时间北定军的威名传遍了大江南北,而经此一役,定北将军功盖天下,誉满山河。
军队凯旋,百姓夹道而迎,等大军行至京城城门口,帝王亲自率领了文武百官相迎。
大越大获全胜,按照惯例,皇帝应祭天感念上苍和先祖庇佑,再祈求日后风调雨顺、国泰
民安。
礼部选定了日子不久,容国公,也就是皇帝的亲外公上奏了,说定北将军劳苦功高,理应
给予嘉奖,余下纷纷有人表示赞同。
皇帝顺应众意,封了定北将军一字并肩王。
事实上,经这一年,凡是有眼睛的人都已经是看清楚了,帝王是铁了心要与之前的驸马,现在的定北王厮守一生了。
虽是依旧有人不甘心,但眼下情形摆在面前,也只得放弃了。
好在皇帝的性取向叫人惆怅,然而行事却比废帝和先帝靠谱了百倍有余。
待先皇的遗腹子诞下,皇帝便立即将其立为了皇太弟。
这一下,原先不肯死心的小部分人,是彻彻底底的抛在脑后不管了。没见丞相,甚至是皇帝的亲外公都觉得无所谓,所以他们再怎么操心都算不上一回事。
如此,该消停的人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然而谁都知晓,定北王虽无皇后之名,他的身份与皇后无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