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设宴, 府中里的下人来来去去, 忙得脚不沾地。
今年二月初,二皇子娶了严家姑娘,从宫中搬出去正式开了府, 而后就被延和帝封为了宣王。如今说起来,称呼二皇子为宣王才是更恰当的事情。
这一年来, 为了锻炼儿子的能力,延和帝把几件差事接连下放给了两位皇子。
虽然延和帝仍旧没有露出半分立太子的意思来, 但他的这个举动已经被有心之人嗅出了几分不寻常来。原本不想站队的人, 在这个时候都有些慌了起来,纷纷偏向了在他们心中极有可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的人选。
即使是仍旧抱着不偏不倚,中立态度的人。此刻也不想得罪两位皇子之中的任何一位, 接到宣王宴请, 皆是应邀而来。
陆明琛到的时候,宴客厅中已站了许多人, 众人笑语晏晏, 看着极为热闹。
“驸马爷来了。”看见了正往门口走来的陆明琛,与他同届的探花郎冯景山调侃着笑道。京城之中谁人不知五公主和驸马的恩爱,一个貌美如花,一个才华横溢,让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冯景山与陆明琛同朝为官, 比起朝中大部分头发已经掺了白丝的臣子,两人的年龄差距说起来其实并不大。再加上冯景山为人正派却不迂腐,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因此陆明琛和他关系很是不错。
听到他这声戏谑之语,陆明琛面色不曾变化半分,只是道:“听闻你家中为你订下了石大人家的二姑娘,婚期在几月?”
“定在了六月初,岁月果真催人老。”冯景山唉了一声,眼中泛着愁苦之色,“先前我还觉得自己年纪轻轻,过些日子再谈及婚事也不是来不及。谁知我娘那么着急,今年就替我相看好了媳妇。”
这哀怨的眼神,再加上那副无奈的语气,陆明琛仿佛见到了一个被逼婚却又无可奈何的良家妇男。
冯景山几年前可是京城中有名的风流才子,当时的花魁无一不以能够从冯景山哪里拿到一首为自己所写的诗词为傲。直到近两年,冯景山才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发奋苦读从而金榜题名。
“恭喜,到时候我必定送上贺礼。”假装没有看懂冯景山的怅然,陆明琛拱手道。
冯景山正要张口说话,朝着两人走来的王府管家打断了他。
“冯大人,驸马爷,酒宴开始了,两位随着我入座。”管家说着,作了个请的手势,而他的座位恰好与陆明琛相对,于是冯景山只好暂时收回了未说完的话,对着陆明琛送去一个“稍后聊”的眼神。
酒宴上的事情也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因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对于在场的大部分男性而言,与往日的酒宴相比起来,今日宣王府中唯一有些不同的亮点便是那群来自西域,身姿妖娆轻纱薄衫的舞姬了。
盈盈一握的细腰,妩媚多情的眼神,不同于京城花娘的舞姿和风情,叫酒宴上的许多人看直了眼睛,恨不得立即将这些尤物拥入怀中好好缠绵一番。
不过碍于场合不大适合,便收敛起这番心思,目光仍旧是在那群舞姬身上流连忘返,不知不觉竟将面前的酒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宣王坐于上首,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男子大都好色,即便是自己,在成亲之后,该玩就玩,该纳妾还是照样纳妾。
严家大姑娘,他的王妃根本不敢出声说半个不字。
只是这些远远不够。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恐怕是世间最为幸福的事情了。从父皇渐渐年老,却依旧霸着权利不放手就可以看出来了,那个位置的滋味该有多么美妙。
宣王眯了眯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流光。
他没有大哥的家世背景,母妃家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人物,若要争斗那个位置,唯有拉拢朝中势力,组建属于自己的人马。
不过在延和帝眼皮子底下,宣王自己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因此如何拉拢人心对于他而言着实是一个技术活。
想到这里,宣王的视线在下方的人扫过,最后落到了正低头喝酒的陆明琛身上。
不论是对方身后的刘家,还是已经成为其岳家的国公府,对他而言都是助力。
刘家和国公府之前他没有办法,但要是五妹夫被自己拢络了过来,前者自然不必提,后者即便是倒向自己,也绝不会成为大哥那边的人。
只是拿什么东西拉拢对方才好?
宣王的视线偏了偏,移到了正在场中美貌的舞姬身上,停顿了片刻,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在宣王眼中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他才不信真有男人除却妻子之外不近女色。若是没有,这只能说明摆在对方面前的诱惑还不够大。
想到这里,宣王笑了笑,对着身边的下人送去了一个眼神。
那下人心领神会,对着宣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悄然无声退了下去。
席间,侍女重新上菜的时候,失手将酒水倒在了陆明琛的身上,将他的衣服弄湿了大半,完全无法再穿下去。
陆明琛皱了皱眉,看了那侍女一眼。
侍女惶恐不安的低下了头,口中连连说着对不起,渐渐把旁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笨手笨脚。”管家沉着脸走了上前,厉声责问道。
侍女讷讷,又被他斥责了几句,眼眶立即红了起来,泪水直在眸中打转。
“都怪府上下人粗心,本王先同你道声歉,只是气寒冷,如此下去恐怕会着凉。”似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宣王看向了陆明琛,眼中带着歉意,“本王的身形与你差不多,若是不介意的话,晋元你先去换身衣服吧。”
见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陆明皱紧了眉,伸手拧了拧身上浸湿的衣角,对着宣王点了点头。
宣王笑了一下,对着座下众人说道:“不过是小事一件,我们继续喝酒,来,本王敬诸位一杯。”
他如此说,其余人都不再关注陆明琛,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将功赎罪,你带驸马爷去换衣服。”管家瞪了侍女一眼说道。
侍女小小地应了一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着陆明琛道:“驸马爷,请随着我来。”
侍女走在前面,为身后的陆明琛引路,将他带到了一处房屋。
再陆明琛等了片刻后,捧着一套衣服走了进来。
衣服很是洁净齐整,宣王应当不曾穿过,只是上面弥漫着一股香味,虽不浓,却叫陆明琛闻着略有些头晕脑胀。
“驸马爷,奴婢伺候你更衣。”侍女柔声道,靠近了陆明琛。
方才她一直低着头不语,陆明琛没有看到她的脸。现在才发现,这位看似不起眼的侍女容色娇美,生得很是不错。
“不必了。”陆明琛淡声道,他已是看明白了宣王的心思,然而美人计也得看所施的对方买不买帐才行。
“驸马爷,是奴婢做得不好,惹怒了你吗?”侍女咬着唇,眼中已经笼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瓜子脸蛋看起来愈发的楚楚可怜。
陆明琛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抬脚往外走去。
侍女见状立即就慌了,若是事情不成,她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心急之下,竟朝着陆明琛扑了过去。她本以为自己能够扑倒对方的怀中,却不知怎么回事扑了个空,一下子便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着实有些厉害,侍女娇柔体弱,眼泪立即就冒出来,一时也站不起来了。
于是侍女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自己愈来愈远,她恨恨地捶着地,咬了咬唇,自己的手段还未曾施展开来就这样结束了?
那衣服上的香味似乎有些不对劲,陆明琛顾不上宣王府的事情,面色阴沉的叫车夫赶车回了尚书府。而不知宣王是不是没脸出现,一路上也没有人来拦住陆明琛。
马车在主人家的催促下行得飞快,一会儿便到了尚书府。
陆明琛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去洗澡,好压制住身上的那股燥热之意。你说这事情可以找“公主殿下”解决?面对着自己生病的媳妇,陆明琛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好在那衣服上的香料问题并不算太大,陆明琛洗了个冷水澡就没有什么异样了,换上一身衣服,快步回了屋子。
太子长琴躺在床榻上睡得正沉,直到陆明琛脱了衣服在身边躺下才有了感觉。
“……明琛?”他颤抖着睫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缓缓地闭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困倦,“你回来了?”
说着话,他下意识就往陆明琛的怀中靠拢了几分。
“嗯,我回来了,你继续睡,不必理会我。”陆明琛将他揽在了怀中,抬手理了理他脸颊上的青丝,压低了声音说道。
太子长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将脑袋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睡了过去。
陆明琛原本是想睡的,只是大概是洗了个冷水澡的关系,现在清醒无比。
他睡不着,也不去吵太子长琴,搂住了人闭上了眼睛,梳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不知是过了多久,他仍旧是半分睡意也没有,但却感觉到了怀中人愈来愈滚烫的温度。
陆明琛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起身点起了蜡烛,然后回到了床边。
这一看,陆明琛的脑子就在嗡嗡作响。
太子长琴的面色竟是煞白,没有半分血色。唯有嘴唇,是隐隐泛着一股令人触目惊心的青乌色。
刹那间,陆明琛的呼吸停滞,面瞬间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