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坐落于昆仑之巅, 周围群峰环绕, 终年积雪不散。
紫胤真人携小弟子回天墉城的时候已是临近年关,正是风雪正盛之时。天墉城
门前那条由青石铺就的夹道堆了一层厚厚的雪,结结实实的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不过好在紫胤真人无需经过此道, 剑上载着自家弟子直接行至了自己所居住的浮空岛上。
“师尊。”知晓师尊与小师弟今日归程,陵越料理完门中事务, 一早便来到了浮空岛等候。见到从空中缓缓落下的紫胤真人之后,躬身行了一礼。
紫胤真人微微颔了下首, “起来吧。”
陵越站起身, 看见紫胤真人身旁的陆明琛,眸中含着关心,问道:“师弟可是好多了?”
陆明琛道:“有劳大师兄关心, 日后按时用药, 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陵越闻言心渐宽,看着面前身量瘦弱的小师弟, 眼中闪过忧虑之色, 此时叫他自行煎药着实是有些困难,思忖片刻,道:“丹阁旁有煎药的地方,小师弟平日去那处,把手中的药交于弟子便可。”
“师弟知晓了, 多谢大师兄。”明白对方这是体贴自己,陆明琛真心实意的感谢道。
陵越摇头道:“分内之事,无需言谢。”
话音未落, 天空中忽而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宛若迎风飞舞的柳絮一般。
陆明琛本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喉咙中一阵痒意,难以克制地咳嗽了起来。
他是早已咳嗽成了习惯,并不当回事情,但陵越和紫胤真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进屋罢。”紫胤真人抬手抚了抚小弟子的头发,同两人说道。
屋中果然是暖和了许多,陆明琛进屋之时,那些掉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就立即融化了开来,在衣服上变作了一个个晕开来的暗色斑点。不过好在他刚才在外停留的时间并不算久,那些留在他身上的水渍很快就被屋中的暖意所蒸发,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陆明琛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他省下了再换一身衣服的功夫。
“陵越,自明日起,你师弟便跟随你开始参道习剑。”紫胤真人同自己的大弟子交代道:“他体质虽是与其他弟子有所区别,但于修习之事,你也不可因此懈怠。”
这基础功紫胤真人自是不用亲自传授,便是前头的陵越和百里屠苏两个弟子,亦是同门中其余弟子一同学习功课。
至于练剑,二弟子身怀煞气,紫胤真人担忧他年少气盛,难免行之差错,于是不叫他与师兄弟一起。但换做小弟子,他却是没有这份顾虑的。
陵越面色肃然,“弟子知晓了。”
对于近年来愈发成熟稳重的首徒,紫胤真人一向不怎么操心,目光落在面前静望着自己,
正等候着他交代什么的小弟子,紫胤真人不疾不徐的说道:“方才我同你师兄所说,亦是我要对你的话。”
见到小弟子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点头应下,紫胤真人顿了顿,又道:“为师不定时检验你所为……不过凡事尽力而为即可。”
“弟子明白。”陆明琛应道,他向来就不是爱偷懒的性子,更何况这修行一事能够强健体魄,与他性命有助,陆明琛更是不会松懈半分。
于是第二日,陵越前来寻自己小师弟去做早课之时,未曾行至门前,就早早看见了那房中摇曳的灯火。
陵越踱步至门前,抬手叩了叩门,声音放得很低,“小师弟。”
里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陵越未曾等多久,那房门就已经打开。
“大师兄请进。”陆明琛出声道。
陵越看着面色暗沉不大好看的小师弟,眉心微皱,走进了屋中,“昨晚可是休息的不好?”
陆明琛回屋之后断断续续地咳嗽到了后半夜,今日又起得早,自然是没有休息好。只是为了免去对方的担心,这话却是不能如实相告。于是他摇了摇头,指了指那桌上放置的一个白色瓷瓶,面色沉静的说道:“只是还未用药。”
听他解释,陵越将信将疑,眉头不曾松开,反倒更紧了一些。心中暗暗思忖道,稍后若是小师弟看起来仍旧这幅模样,便同师尊商议今日暂且停了功课罢了,料想师尊也会同意此事。
心中拿定了主意,陵越原本紧绷的面色稍缓了一些。
“快些服药罢,之后师兄带你去用饭。”上次匆匆忙忙抛下了刚刚入门的小师弟,还让其遭遇了陵端的为难。尽管当时陵越是奉了掌门命令身不由己必须离去,但他始终有些过意不去。对于年龄尚小的陆明琛,不由得更是上心了几分。
陆明琛闻言点了点头,套上天墉城紫白相间的弟子外袍,取出那白瓷瓶中的几颗药碗,吞入了腹中之后便跟在陵越身后出了门。
等看到屋前一个颀长如修竹般的身影,陵越和陆明琛两人均是有些发怔。陆明琛皱眉还未曾见过其人,身为大师兄的陵越却已是将自己的另一个同门师弟认了出来。
“师弟。”陵越道,“可是要同我们一齐去饭堂?”见到对方点头,陵越颔首,而后笑了起来。
来人正是百里屠苏不错,昨夜在陵越和陆明琛离开紫胤真人住所之后,他便被紫胤真人派人传唤到了身边,按照惯例开始检验起了近日所学。在这过程之中,百里屠苏也顺带知晓了紫胤真人对自己小师弟的安排。
前头说过,除却练剑不同其他弟子一起,百里屠苏其余的修行日程和其余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假若真要说出一处不同,则是身上背负了血海深仇的百里屠苏比起旁人的学习,要认真了百倍千倍。
自小师弟被师尊收进门内,天墉城的议论之声就不曾断过,纵使是百里屠苏也有所耳闻。
小师弟入门不久,尚未熟悉周围事物,况且先前陵端曾经欺负过他。当初长老虽是已经惩戒了陵端,但依照此人的小肚鸡肠,难料他会不会借机报复。来去寻思了一回,百里屠苏便有些放心不下。比起往日,他今日便起得早了几分,正是为了能够领着自己的师弟一同去上课。
见到大师兄陵越,他怔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大师兄心思向来细致,恐怕早已想到了自己所想……百里屠苏想到此处,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师兄弟因面前这孩子,原来是想到了一块去。
“二师兄。”陆明琛道,心里也有些明白,这位不喜爱在人前露面的二师兄站在屋前是为了什么,不禁感慨自己这身份,还有这幅孩童外表所占据的便宜甚多。
“走吧。”百里屠苏面色冷肃,望着小师弟的眼睛却实实在在称得上“柔和”二字了,“再过会儿大家都起了。”
这句话平平无奇,陆明琛却奇怪地从中听出了别种意味。他看着百里屠苏,见其神色俨然,端正无比,心道定然是自己想多了。
陵越听这话,牵了牵唇角,压住了涌上心头的笑意。
他是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段往事。
犹记当初,师弟入门不久,师尊忙于旁事的那段日子。作为同门师兄,年龄长了师弟好几岁,他自然是责无旁贷的照顾起了对方。
天墉城修道之所,纵使是饭堂,饮食也是颇为清淡。饶是如此,也依旧有几道素菜受到了
广大弟子的欢迎,平日若是稍微起晚,这几道菜便见不到影子了。
师弟当时初至天墉城并不知晓,每每到了饭堂都只能吃些旁人不愿去吃,剩下来的白粥馒头。
这一来二去,陵越再一次去唤人起床的时候,发觉对方衣着整齐,已是起了个大早。他那时不明白孩子的心思,于是开口问了一句。师弟便是回道:早去大家都还未起来。
师弟当初年龄尚小,孩子心性未消,有些贪食也算不上奇怪。不过如今回忆往事,想起对方那时的孩子气,陵越仍旧是有些好笑。只是可惜……他后来所要负责的事务日益增多,而师弟长大之后,两人也渐行渐远。
陵越不知晓该如何改变这种情况,也只能默认如此,只是他对于自己师弟的关心,却是从未少过。
思及往事种种,他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出神,待听到耳旁提示的声音,看到面前一大一小两个人皆用困惑的眼神看着自己,陵越方才收拾了自己的心神。
“早些去罢。”陵越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色,轻咳了一声,恢复了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