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举行那天,秋高气爽。运动场上旌旗招展,人头攒动。两条巨幅标语半悬在运动场上空:每天运动一小时,健康生活一辈子。
各学院的运动员们穿着各院自主设计的院服,在引导员和院旗的带领下,踩在《彩云追月》的暖场音乐,徐徐进场。
法学院的引导员的是王怡然。她轻描峨眉,略施粉黛,穿的礼服裙是那样的合身,把她高挑、丰满的身材衬得显山露水,楚楚动人。她每经过一个班级,就引起一阵骚动。吴见胜也看呆了,没想到那个天天坐在一起上课、给自己抄笔记、写作业和打饭的女学霸,打扮起来竟也是个女神!
旗手是孙思思,远远看起来就是一杆红旗插在移动的黑坨坨的山丘上。因为法学院的院服就是黑色的。马院长说,黑色象征法律的神圣与庄重,可同学都说——象征“死亡之组”。
当然,无独有偶,个别学院的院服也好不到哪里去。农学院是一身绿色,女生们看到了希望,男生看了心慌慌;医学院的是红黄白,一种幼儿园小朋友玩游园活动的即视感。
进场毕。校长大人开始发表慷慨激昂却没什么人听的开场讲话。运动员们开始放空自我,观众们开始嗑瓜子、喝汽水。
说到喝汽水,郑伟琦还真的实现了商业梦想,推着两箱饮料和一箱加油助威用的拍手板穿梭于各班的大本营之间。他有一个很贱的损招,专门找准小情侣下手。无论客户高矮肥瘦,一律夸她天生丽质,然后就叫男生给她买饮料,百试百灵,从不失手。
开场讲话之后是开幕式表演。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个节目是农运会团体舞蹈示范表演。这个舞蹈从此之后一练就是半年。
预选赛开始了。孙思思热身动作都没有做,随手一扔,就刷新了铁饼和标枪的校纪录,然后就继续回宿舍续梦了,也不知道他梦里可曾有过什么遗撼,要这么着急回去重拾旧梦。裁判老师问他要不要再挑战一下自己的纪录,孙思思说要给自己留一点进步的空间。
但是孙思思是体育特长生,他的成绩并不能计入班级总分。与孙思思的光鲜相比,其他人的成绩则是一片暗淡:男子100米、400米、3000米和女子800米都与决赛失之交臂。
幸好,吴见胜跳高和跳远都能逆流而上,挺进了决赛。
吴见胜首先参加的是跳高比赛。他成功完成了前三杆的试跳。能过“三杆”已属不易,然而排名第一的选手急于拉开距离,直接把试跳高度调到了一米七。结果吴见胜一起跳就把横杆踢飞了,第二次踢飞得更高。
有时候成功真的是与决心无关,也与努力无关,更与幸运无关,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高度。
吴见胜没有时间悲伤,努力调整着状态,不能跳得更高,但可以跳得更远。马克思说过,一切存在都是运动的,总有一款运动适合自己。
现场人声嘈杂,吴见胜有点听不清广播里讲了什么注意事项,直接来到跳远场地签了到,领到了“1314”号码布。王怡然用别针轻轻帮他扣在前胸,那动作倒像出嫁的新娘给新郎带上胸花。
由于在跳高决赛中热过了身,他现在的肌肉反而有些僵硬了。他双手快速地拍打着大腿,然后又不停地做高抬腿的动作,腿部的肌肉渐渐恢复了血气,一块一块都突显了出来,在阳光下像抹了黄油的一块块牛排。在沙池周围的女同学看了直流口水,引起阵阵尖叫。王怡然自然是既虚荣,又吃醋。
轮着吴见胜试跳了,按照他的经验,他的第一次试跳成绩是最好的,往后越跳越差。
吴见胜站到了助跑道上,双手先是遮住双眼,然后再像推开两扇门一样徐徐翻开手掌,助跑道两边的人自动消失,世界安静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风声,而他的眼前,只剩下了沙坑。
他努力调整着气息,开始了原地慢步助跑,一步一步积蓄着力量。他在等风向的变化,当一股微风从身后拂来时,他开始释放力量,一小段高蹬腿跳跑之后,开始收小步幅,加快步频,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右脚不偏不倚正好踏在起跳板上,一跃腾空而起,两条青蛙腿在空中连踏三朵祥云,稳稳在落在沙池上。
裁判老师报数:“1314号,第一跳:6.50米。”
这是吴见胜有史以来跳得最远的一次,接近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标准了。然而,既生瑜何生亮,他这个成绩却只能排在第4。第1名的成绩竟然是7米。
上帝调皮的时候,真的是给你关了一扇门,顺手又关上了那扇窗。
王怡然走了过来,用她的纤纤素手轻轻拍他的肩膀。他的手冷冰冰的,他的肌肉硬硬的,很难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了。
裁判老师问吴见胜还要不要试跳。所有人都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期许。
总不能让法学院成为一分未破的“处男”吧?
就算泰山压顶,也要挺直腰杆,抬起头来。吴见胜再次站在助跑道上,像一匹瘦马站在悬崖边上,别无退路,只能放手一搏。他用心感受风息的快慢,努力协调着步幅,控制好冲剌的速度,以确保最后一脚不偏不倚踏在起跳板上。随着“嘭”的一声起跳,双脚腾空而起,他的腰像拉满的弓,在空中一引而发,把自己射到了6.39米开外。
他真的是尽力了,没有再选择第三次试跳。
王怡然过来扶他走,因为他的腰刚刚用力过猛,有一点拉伤。他不敢看所有人的脸,因为他怕其中有一张脸是李佳佳的。
就在他们要消失在人群之中的时候,空气中的广播却传来吴见胜获得男子跳远非专业组第一名的消息。原来,本次跳远比赛的专业组选手只有三名,就与非专业组选手合并比赛,但还是分别计分、分开排名。吴见胜跳远拿了7分。
现在,能不能完成10分的任务,就看接下来的男子4*100米接力赛了。
陈杰德起步快,跑第一棒;经济法班一个叫“鸡腿”的同学跑弯道的第二棒;章成跑直道第三棒;吴见胜第四棒,过弯道和冲剌。
吴见胜从背包里掏出一双旧旧的帆布赛跑训练鞋,虽然不是皮的,但是这双穿了三年的训练鞋早已和他的双脚配合得天衣无缝,它就像吴见胜脚上的第二层皮肤,它能准确地把跑道橡胶的软硬情况、干湿细微变化等信息直接传递给大脑运动控制系统。
而那位叫“鸡腿”的同学不走“装备流”,而是走“意识流”,他直接把鞋往边上一扔,光脚站在定点起步线上。一时间众人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叫“鸡腿”,当他府身跪在跑道上做拉伸热身动作时,后半截还真像拨光毛的鸡腿。
其他人的装备不值一提,按下不表。
发令枪一响,陈杰德领先半个身位起跑,他像开了涡轮增压的跑车一样,一直加速,领先了其他选手一个身位把接力棒交给了“鸡腿”。鸡腿双脚十趾像钢钉一样抓地有力,加速过弯道,非常稳地把接力棒交给了章成。章成接过棒时却被相邻跑道的选手反超了一个身位。章成奋起直追,二人不相上下。吴见胜原地高抬腿,不断蓄能。章成重重把接力棒打在吴见胜的手心里。吴见胜握紧接力棒,一头扎进了弯道的无尽黑暗里,吴见胜不顾一切地奔跑,穿过泥潭沼泽,越过荆棘沙漠。当冲出黑暗深渊时,他已经整整落后了两个身位,只剩下50米的冲剌距离。他憋足最后一口气,向着终点,向着李佳佳,向着十张请假条,向着自己的承诺,向着法学院,向着终点那一束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