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嘉避无可避,俯下头,不与之对视。
看出两人异样,李璇美住了正往面包片上抹牛油的举动,审视征询地巡看着对面两人,最终将逼视的眼光停留在素嘉身上。
素嘉低着头,静止的镇定之中,又溢出满满的慌乱。
事有蹊跷,李老板见素嘉闷葫芦,不开言,便只好狐疑着相问女人:“你不知道景朝阳两年前过世了吗?”
人,是需要亲身切体,经历多一些事,才会知道听闻绝望之言,用五雷轰顶这个词,并不足以完全准确的表达情绪。
亦或者,有人是这样。而李璇美此际却只觉得轻飘,空洞,恍梦似隔世。甚至心底儿还生出一丝,没有什么会真正死去,存在过便是永恒的意念来。
同凌志去时的骤痛,沈彦出事时的心酸相比,此际的感受只是空白。象是不知道,此一生为何而生死奔波,究竟手中又握紧了什么?仅是此刻彻底属于自己的缥缈不实之感吗?
终于不再偏执任性对这世上人,怎奈最佳对手戏那人等不上,早已退场。
人生如戏,却又不完全似戏。一切好似假的一般。
而女人很快就会明白,最爱你的那个人,总于危难时渡你的那艘船去了,之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完全不再别有用心的拿捏,李璇美只下意识问:“他不是告诉我,移民英国,同你们一起吗?”
丧着一张脸,李老板不解地朝向女人答话,眼睛却是钉牢素嘉:“他是来过英国。哪里是移民,分明是来治病。癌症晚期。发现距离去世,不过半年光景。
英国几位医学病理专家给了很多建议,他亦只是采纳了其中几项动静小,不必花钱买心安的象征性临终缓痛方案。”
顿了顿,李老板于女人再次发问前,好奇探究着问:“他弥留之际,我有致电璇艺告知。当时素嘉接的电话,我还托她转告你,景朝阳算不得是遗言,却亦是生命中最后留下的话···”
李璇美:“···”
李老板又道:“这次你来英国,不提景朝阳,我也只道这是你的伤心事,放在心中不提也罢。
他葬在国内,这些年,看来除却不曾拜祭过他之外,你竟被蒙在鼓里吗?”话句尾声,带着些恍然不悟的责怪,李老板谴看盯牢制造如此误会的关键人物素嘉。
李璇美嗫嚅自语梦呓相问:“葬在国内哪里?”
李老板:“魔都浦园。”
李璇美:“烦请李老板帮订最近快,明天,不,就今日越快越好,飞魔都的机票。”
“呃,这就要走吗?”李老板忖思片刻本想提醒,接下来的几场奥运精彩赛事的票已经购到。再看女人神情,李老板将话咽下,欲行,又回身问:“培艺那里,待我联络过后,再答复你?不过,你也知道张培红的做派,现在她已然不再受制于我们了···”
朝向虚无挥了挥手,李璇美体恤李老板的难处,道:“不必了,我应付得来。”
女人这样说,李老板又看了眼垂头不丧气的素嘉,喟叹气一把,提步订票去了。
之后,两个女人半晌无言。情境的确不大对。从前素嘉从来不敢在李璇美面前冷场迫言。
不一刻,李璇美微声字钧相问:“你忍我几久了吧?”
不似往常般强势咆哮,知道这一次将李璇美伤得很重,素嘉心下便觉值得,第一次不作伪真实答:“很久。”
点点头,女人竟似不带埋怨般的平和直叙:“不该在这件事上摆我一道儿。即便是为了报复我,也该知道,这事,不可能被你捂得住一辈子。”
素嘉竟破天荒于李璇美面前冷哼一声,亦不再垂头,双目直逼视着女人。仿佛撒了弥天大谎,作伪心虚的人不是她,而是李璇美。
一字一顿,直呼其名,素嘉不屑道:“我当日竟不知,堂堂李璇美也会放下身段来英国寻男人?”随即,又言:“李璇美,不是每个女人的左行右言都要如同你一般,向着利益深于算计。连情感于你,都只是枚可计较增砝加码的棋子。
有的女人,只是愿意,随着心,做便做了,想得便做得,如此而已。”
素嘉的人生价值感情观,李璇美几近半生都无法认同。
女人,即便做不得精雕细琢生财的白菜玉坠,亦成为不了一缸好酸菜。那么最低限度,起码不要被猪挑三拣四,平白拱了之后,还哼哼着半意不满地摇摆离去吧?
这样被糟践,难道就是女人的初衷本意吗?
再放宽尺度至极限,一件事倘龌鹾得自身都无法取悦,又为何定要自寻轻贱?
这些年来,素嘉扑于李璇美肩头,为着不同男人哭过多少场,劝都劝不住?这些真个就是她想要追求的,还是缺乏自身约束,一泻千里的失控?
恨素嘉不争,却从来不曾不耐烦。她在外同别个的男人惹出事情,只要在面前哭上一哭,又有哪次不是李璇美出面替她收关摆平?
本不指素嘉能象宋岚阳那般同心同德,相依为命的生活,只道能讲予她晓得,男女之间除却率性纵为,还有另外一种相处方式。却未曾想,她早已因此生恨,恼了李璇美去。
心中百转千回,李璇美却再也开不得口,似从前苦口婆心。
见女人不置一言,早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勿用张培红破坏,亦无可挽回的素嘉,索性冷笑:“勿需假惺惺装作伤痛。你的这些伤痛,景朝阳生前无福享受,死后更无力消受。”
看通透李璇美一般,她刻薄地提醒道:“倒是还有活着的沈彦,待看你能做如何抉择。倘对活着的人仍是做不到,那也就没有必要演给天上的景朝阳看了。”
李璇美:“···”
待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在李璇美面前扬眉吐气。却不料女人竟不给素嘉最大的搏击快感,连句为什么都不问,不必知道的样子。
素嘉只得独角戏一般恨言到底,以期伤人:“我就是要让你以为,景朝阳抛弃了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至死心中有你。”
吊了这么多年,素嘉终于发现,此事瞒有瞒的威力,道破有道破的火力。爽利一吐为快,她继而残忍道:“如今自不必瞒你,知道你喜爱诗人雪莱的一句话,‘能葬在如此甜蜜的地方,让人爱上死亡。’李老板当年转告景朝阳留予你的话,便是能够葬在爱人心中,让人爱上死亡。”
本意是想将李璇美伤得重痛的素嘉,此际先人一步,落泪两行,很快小雨转磅礴。她饮泣哭声道:“你知道,两年前我得到李老板消息时,多么想将景朝阳这句遗言,依他的意思转告你?
我忍得多么辛苦,只因知道,瞒你越久,即便你知道后,也会被伤得更重痛,难以复原。”
李璇美喃喃低语:“你现在告诉我,就不怕我们借此言今世凭吊,来世相约再会?”
素嘉凄然自信一笑:“你都会说了,今世都把握不住的人,来世还是蹉跎···”她续言:“张培红托我转告沈彦现况,想同你交易时,你的狠心坚定,我便知:李璇美你不是女人,没得救药了。来世景朝阳即使与你面对面,亦当不识。”
说到这里,素嘉带着哭腔,言行举止加骤失控道:“沈彦景朝阳凌志,来生他们不会再这么倒霉,非要与你相识。
而我,亦不会再一生倾心相待男人,却始终收获不得真心。”
眼见她哭得滴流甩挂,李璇美陡然觉得,想恨亦难恨,说怜也不可能再怜惜。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怯懦的人,往往更爱作坏使赖。
人俯低做短,软弱得久了,难免有些变态。
当天没有飞中国魔都的航班,李老板亲自联系包机公司,直飞魔都。
登机前,搭着女人一夜之间瘦削下来的肩,李老板关怀相问:“中国方面,想让谁去接机,你落地前,我通知他们到。”
没有丝毫犹豫,亦不曾想过近年来几乎未出过门的她,是否会去接机,李璇美:“宋岚阳。”
此行,女人独自一人飞魔都。其余人员后日收拾好行装,打点好一切,直接从英国返帝都。
因着是包机,除却飞行机长四人团队及偶步入机舱提供服务的两名空姐之外,偌大机舱于长长的整个航线里,仿佛只李璇美一人坐在云朵之上腾云驾雾飞行着。
空姐将卫星电视调至正在直播的奥运赛事,音量调度至最佳,便悄然离开。
看奥运会便可看出,人类是多么的渴望比较,证明自我。倘战争的代价过大,那么便整出四年一届的超级赛事来互掐。哪怕之前需要付出的,等待的心情,登顶前的每一刻,都像是凌迟。
这一届奥运会,看点频出。商业化操作无孔不入之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就连奥运会也连续两届出现同一枚钉子户,似乎这不再纯粹是一场靠实力和竞技才能赢得荣崇的世界大家庭切磋聚会。
原来,有些竞技是某些人生,不能败的赛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