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中锋正在暴跳如雷。
李璇美想,风度这种东西,果真是跟长得好赖,官阶高低无关。
如同明了李璇美的心思,赵中锋扭转头,毫不遮掩将她喊入局长办公室再开训。
还是老三篇,创收任务何时完成?你还想不想干了?别以为是考上的公务员就拿你没办法了!
如果说,如果说是前一天的李璇美,或许赵中锋所说的这一切话,她都可以装作虔诚的倾听。因为那时的她还有希望,对人生还有憧憬。
无论多么艰难的时刻,心中始终都有一份美好支撑着度过眼下,以及将要的每个磨难和诋毁。
可是,今天不行,李璇美感觉已然极限。
比看到江薇和沈彦扬尘而去还要难过。李璇美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赵中锋的态度了。她扭身飘过,在局长大人最群情激昂的时候,飘过···甚至没有解释一句,没有给赵中锋任何一个谄媚着的笑脸。
赵中锋大概也没有想到过无依无靠的李璇美,一直以来无限服从被打压着的女人,会突然当众让自己这个堂堂的局长下不来台。
这一刻,赵中锋停止了对李璇美无休止的不满。身为局座的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反省是不是太过了?
当然,政治不是意气便能了事,需要相当亦或者略胜一筹的实力。所以当权者这种反省往往是稍纵即逝的。
赵中锋更多的还是分析,李璇美是不是得了沈彦什么确切信儿了?所以才胆敢以下犯上?
此际女人只是委屈,没有男人那么多权衡利弊患得患失。李璇美出了办公室的门,突觉有泪滑落。不敢再坐电梯,怕被同事围观,只自一层层顺着楼梯,边落泪边向上走。
办公楼最顶层,有宽敞露台,平时没有人上去。
每次心情不佳的时候,都会上去小坐。李璇美的秘籍是上去前将心情收藏,下来之后将坏心情消化。
然,这一次,她却等不到到达露台,边走边哭。这泪水有为沈彦的,还有现实生活中为什么人活着那么容易,想要活的好,却是那么难。
李璇美闷着头,喘着气爬楼。直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也不打算抬头。同事也好,熟人也罢,今天她谁都不想应酬。
那个刚从露台下来被撞的人,看到泪眼婆娑,横冲直撞的李璇美,很是讶异。
再一看,哭得还挺伤心,那人就又陡生怜惜,小心翼翼问:“你···”仿佛被撞得闪腰岔气的是李璇美,而不是他。
上到露台将自己隐藏起来之前,李璇美这时的心情,恨一切拦路狗。
她毫无歉意,猛一抬脸,看到一位同沈彦相同品味,西装革履扎着领带,没有沈彦休闲却也同样讲究的衣着打扮,没有沈彦霸气,却较之多了几分儒雅和关切神情,年龄在5岁左右的男人。
看着李璇美猛抬的那张鼻涕眼泪花猫脸,景朝阳宽厚的笑了。他的笑很温暖,没有沈彦常带的调侃成分。
李璇美和沈彦昨夜星辰昨夜风短暂的接触中,沈彦的每个笑容都是他真的开心才会绽放。
而眼前这个男人,分明是为了李璇美开怀才笑的成分多些。
景朝阳的蜜糖,李璇美无心领情,她憎恶有人看到她的失态窘迫。
景朝阳没话套话道:“请问...”
李璇美打断男人,恶狠狠:“卖保险的?”
面对女人的不逊审问,景朝阳很配合急欲分辨。
于景朝阳的历史轨迹甚至青涩的大学生涯中,也还从来没有双手直摆,如此大幅度动作,像个被误解的男生那样解释:“我是来找赵局长的。”
无法将赵中锋怎样,拿此人撒气也好。于是女人更加没有好气儿:“找赵局长,上露台干什么?”
景朝阳:“刚才寻他不见,很喜欢你们的露台,也不急,所以就先上来散散心。”
男人坦白的很彻底。然,他实在不知,李璇美恨乌及乌,三八好奇问过找赵中锋上露台得到解答之后,扭身就走,只留给景朝阳一副臭脸在记忆中···
*
目送李璇美怒气冲冲兼怜若无助的背影,消失在顶层露台通道之中。景朝阳不以为意宽厚笑笑,去找赵中锋。
赵中锋一看到景朝阳,马上露出如春夏粉桃,雪中红颊般动情的笑面。
用双手阻挡着赵中锋作势要投来的怀抱,景朝阳笑道:“别别,我可不是你的财神哥哥。我没钱没势,你投怀送抱,可别赊了本儿。”
说心里话,赵中锋在省市官宦关系网中,最能说上话的就是沈彦和景朝阳。可谓嫡系。
这两者其中,赵中锋又最为喜欢和景朝阳打交道。缘由倒不是县官不如现管,只是觉得,景朝阳是一个更加能够说心里话,体恤别人心情的人。
而沈彦则太难驾驭,他永远是话题节奏的控制者。
沈彦控制一切身边的风物,包括他自己。
一个人总能恰到好处,连自己欲望都控制得滴水不漏,是很可怕的。
沈彦永远会只选对的,而不是最爱的。
就像对待李璇美。赵中锋能够感觉得出,李璇美是更加能够打动沈彦的那个。可是,他宁愿选择更加容易驾驭的江薇。
沈彦,为了一个大方向的正确长远久良,能够放弃一切,甚至是他自己的利益。
更何况旁人的利益,如果同沈彦方向相冲突的话,赵中锋很担心。他现在已经对把宝押在沈彦身上不抱什么希望。
沈彦就是沈彦,他认为可以做的,会不惜一切代价;而认为会阻碍到他的,哪怕丝毫点滴的隐患都会闸得滴水不漏。任何人都别想捎带上沈彦一星半点。
如果,沈彦已经成了鸡肋,那景朝阳就是最后的救星。
有困难,景朝阳!这是赵中锋的口头禅。
赵中锋断臂山般的依偎向景朝阳,拉着他的衣冠,作楚楚状。
景朝阳被男人触碰到衣服,马上联想到方才在楼梯间碰到的那个一脸衰相的女人。
她叫什么名字呢?自己的正装很像是卖保险的吗?一直以来,景朝阳还以为自己挺派儿,挺雅的呢。
难不成,这一身打扮只不过是皇帝的新装,离开了王书记,不见了身份地位,就跟卖保险的差不多啊。想到这里,景朝阳暗自垂目,咧嘴自嘲着笑了起来。
赵中锋吓得赶紧夸张松开了手,玩笑道:“朝阳,别啊,我只不过是想盖楼,为郑市文化旅游局在历史上,留一座地标性的建筑。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呦。”
看赵中锋不着调,景朝阳就笑点着他,嗔骂:“去你的。”
景朝阳道:“王书记一会儿想过来转转。我是前站,过来先支会你一声。该准备啥,你就先准备,别管我。”
赵中锋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抬腿想走去安排,复又回转身,怕冷落了景朝阳。
大度的摆摆手,示意赵中锋去忙,景朝阳:“刚才来,你不在,事情也不急,我就上你们的露台转了转。这个季节,你们屋顶的太阳花,总是开得泛滥酣畅。要我看,你们局哪里都不要搬,这里就挺好。屋顶有花,屋内有···”
本来景朝阳是想说楼梯间里还有美女。后来一想,这话有点不具体,所以就赶紧咽下。
盖楼搬家现在已然成了赵中锋的一块儿心病,谁也不能触碰。他气急败坏的对景朝阳道:“你和沈彦,没一个···”
本来想说没一个好鸟的。终归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始终不敢过于僭越放肆,口无遮拦。于是赵中锋转嘴儿道:“王书记想必不会在这里吃饭。一会儿咱哥俩出去聚聚。如果,王书记在这里吃,咱们就再换个正经地方。”
景朝阳:“吃饭就不必了,吃人的嘴短。王书记走,我也走。赵局长,你忙去吧。我再到处转转。”
赵中锋:“那再上露台去看那太阳花嘛。你不是总喜欢去那儿转吗?你等我,一会儿再说!”说完,赵中锋急匆匆的出了局长办公室,到总务办公室去安排接驾事宜。
景朝阳,5岁的景朝阳,平日里还算是严冷方正的男人,不知为什么,感觉到露台上有一些什么暧昧的晨昏趣事在等待着他。
按捺了一会儿,只这一会儿,男人已经觉得自己很伟大了。随后,不管了,景朝阳朝着露台的方向独步而去。想看看那个女孩子还在不在,到底是谁,为什么伤心?
景朝阳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只是好奇而已···
*
李璇美还在露台。
她喜欢坐在最里面的一层水泥雨檐,将腿向外延伸出去,如果展开双臂,闭上眼睛,就仿佛坐在云端,一切你想要的,只要许愿,老天都会给予你。
这一片天地,是李璇美现实红尘中最后的阵地。每有郁闷之时,都会上来这里。
露台很美,有四季花草装扮。不过,除了每周休息日有专人上来打扫之外,大多数时候,这里没有什么人。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明知天界好,然,人的战场,恋栈的情绪,始终在人间。在楼下的各个办公室。
大家厮守着,为一点莫须有的利益硬熬着。好不容易熬到了时候,熬到了一些社会地位,熬得了一些既得利益,又到了退休的年龄。大家尊重你,却又对你敬而远之。
更多的人,什么也没有熬到,待离开机关之时,才发现两手空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