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娘家住了三天了!
方致远一直都没跟我联系过,方家也没人来找过我!
我除了担心方致远的身体之外,还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到第三天的时候,我也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了……而我爸妈已经从我回来的当天就开始担心了!
于是……
我给他家里打电话,没人接!
我给方致新打电话,关机!
我给陈叔叔打电话,没人接!
我再给他家里打电话……找吴阿姨或者任何人,还是没人接!(这年头,我遇到的没手机的人不多,可是没手机的外国人倒不少,奇怪!ps,吴阿姨可是英国籍哦!)
我开始坐立不安……更加!心神不定……更加!茶不思、饭不想……更加!脾气火爆、一触即发……更加!
我要吐血了、昏厥了、上吊了!
这几天,我的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这么个问题: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呢?
仔细想想,我和方致远一起并肩作战、好不容易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可是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又一个的新问题冒出来呢?也许是前面的关卡我们闯得太轻而易举,所以这次非得来一个猛烈的?那也不用猛烈成把我那个聪明的小混蛋变成一个疯子吧?
或者……是我自己疯了?
再仔细想想,正如方致新所言,我好像是想得太多了!什么工作啦、朋友啦、父母啦、孩子啦、方致远的复健风云啦、高不可攀的揭秘啦(说到高不可攀,不得不郁闷地提一句:这没出息的混蛋也tmd给我失踪了、大概是夹着尾巴逃回加拿大了吧!头天回到娘家,我给他打了一回电话……为了骂他一顿,出出我自己给自己找来的这口恶气!可是他也给我“您拨的电话已关机!”靠!),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我一个人没事找事地瞎寻思出来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得把这句话刻成匾、挂在我的脑门上……呃,挂在所有我看得见的人的脑门上,以便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错了,我得把这句话刻在自己的心上、以便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
嗯,说干就干!
我不停地在屋子里晃来晃去、默念着这句话,直到确定自己就算是立刻倒地身亡(呸呸呸,大过年的!)、断气之前的最后一句遗言就是这八个字,这才停下!然后发现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在提心吊胆地盯着我了。我很潇洒地朝他们甩了甩手,说了句:“我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吧,舅舅他们就要来了。”
我妈说:“他们昨天晚上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我愣住、想都没想地问:“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妈看了我爸一眼,那眼神……大概是询问我爸是不是要我送医院——精神病院!
我拍了一记额头,勉强笑了一个给他们看看,“想起来了,是来过!”可是我tm不在……神游到小混蛋那儿去了!
他们还是紧张兮兮地看我。
“今天晚上不是大阿姨他们要来吗?忙去吧!”我再度挥手。
他们听我说得有条有理的,这才进厨房去了。
我看了看桌上的台历,苦笑。台历上被我妈细细地标好了这几天的安排!
年初一、中午:致远来(好可爱的名字啊!)!年初二、晚上:去外公家;年初三、晚上:外公、大、小舅舅两家来!年初四、晚上:大阿姨和三阿姨两家来!年初五……今天已经是年初四了呀,我已经有三天没见到、没听到方致远了!
于是我立刻扭头去找手机、打电话,结果……请参考上文!
我不是说这几天里我没转过别的念头、想到过别的问题,事实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多得几乎把我有记忆以来的一生都回顾过了、几乎要把我的猪脑袋要给想破了!
我在爸妈鼻子底下来回孤魂野鬼一样地游荡、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家里……我怕小混蛋来找我的时候会找不到我。
我在房间的角落里苦思冥想、一蹲就是一个多小时,最后一屁股跌在地上、自己都不知道。
我在一桌子吃吃喝喝的人面前失态、想起方致远的一颦一笑、跟我说过的一字一句、不知不觉就会泪流满面……然后我会咳嗽、假装自己是呛到了。
我在床上躺着、毫无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在滚动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大字,等到不知何时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却被窗外的爆竹声声吓醒、捧着狂跳的心、竭力告诉自己这不是方致远开枪自杀的声音。
我对爸妈生气、愤怒、暴躁,然后我再对他们道歉、赔不是、点头哈腰。
我抢着接家里的每一个电话,然后对每一个不知道是谁恶声恶气、极不耐烦,最后把电话扔给爸妈、告诉他们是找他们的。
我在窗下传来男人的声音的时候飞扑到窗前、看看是谁,然后就趴在窗台上面腹诽他们讲话太大声、太旁若无人。
我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拉上所有的窗帘,避免看到天空中升腾、绽放的烟花。
我不开电视、不听广播,怕得到某高档住宅区有年轻的、半身不遂的男子因各种莫名的理由猝死家中的噩耗。
……
我疯了,比方致远还要疯!
第三天的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爆发了。板着脸从亲友中间起身、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里,把爸妈堆在我床上的阿姨他们的衣服全都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然后就爬上床、把脑袋伸到被子里嚎啕大哭。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不理我啊,小混蛋?!
你不可以出事、不可以死掉啊、不可以扔下我一个人啊,方致远!
等到大阿姨、三阿姨两家起身告辞的时候,妈来敲我的房门、替他们来拿衣服。
我迅速地在被子上擦掉眼泪,跳起来把地上的衣服捧起来、开门塞给她。
妈用脚抵住门、接过了衣服,然后跟我说:“他们走了之后出来吃点,吃过了你也走吧!”
关上房门之后,我趴在床上又大哭了一场……方致远、你个混蛋!现在就连我妈也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儿啊?
爸爸给我烧了一锅菜泡饭,里面有不少剩菜的汤汤水水,时不时还能撩上来一个小肉圆、小虾仁之类的,还加了好多青菜叶子,是我最喜欢吃的过年餐(柔!一只拖鞋扔过来、击中何小笛的脑门心!)。
我是眼泪和着稀饭咽下肚的,吃得味同嚼蜡、但却感动和温暖不已……谢天谢地,这世上还有我爸是要我的!
“等一下出去的时候多穿一点,刚才下去送你阿姨的时候、冷得不得了!”
“呜哇……”我含着一嘴米粒给哭开了。
我妈举着沾满洗洁精的双手、从厨房出来看了看我,跟爸爸使了个眼色、把他给硬生生拽走了,留我一个人捧着一大碗泡饭哗哗地流眼泪。
房间里的手机忽然“铃儿响叮当”了起来!
我扔下碗冲进了房间。
电话接起来之后,传来的是方致新的声音。
“你在哪儿?”
“在我妈家啊!我还能在哪儿?”
那边的话筒被捂上了、隐约传来他和不知道谁的对话,听不清。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来道:“我马上过来,我们谈谈。”
“等一下!”我尖叫着阻止了他挂断的打算,“致远呢?为什么家里没人?你的手机呢?为什么用他的电话打?!”
“我的手机掉了!”挂了。
啊?!掉、掉了?他的手机掉了?!
可是为什么家里也会没人接电话呢?吴阿姨和陈叔叔呢?难道陈叔叔的手机也掉了?!
他要找我谈什么?是不是方致远真的出什么事了……甚至死了?他是来亲自告诉我这个噩耗的?!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呆呆地瞪着小书架上那张放在没有玻璃的镜框里的相片……哭不出来了!
方致新的马上并不慢、半个小时的功夫,可我觉得仿佛过了一百个半小时一样的漫长。当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我冲爸妈嚎叫了一声:“我走了!”便拉门冲了下去。
弄堂口停着方家的mb100,没有熄火。
我呼啸着冲了上去,大力拉开乘客座的车门……车里只有方致新一个人!“方致远呢?你弟弟呢?他没事吧?没出什么事吧?!”
“放心!”方致新的嘴角向下垂着、很冷酷的样子,甩了一下头道:“上来!”
我立刻钻进了车里,马马虎虎和陈叔叔打了个招呼……哼!不接我的电话!
“我说话的时候,不准打断我,等我全都说完了,你再开口。”方致新冷冷地道。
“嗯!”我应了一声,心顿时如同他冰冷的语气一样、冰凉一片。肯定出事了,我知道!肯定出了很糟糕、很糟糕的事!
“致远现在医院的icu病房里,不过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最多明天就能转移到普通病房!”方致新的语速很快、像是怕我会打断一样。“等一下会带你去见他、不过是他睡着的时候,不准叫醒他、不准说话,只准看!”
“为什么?!”我忘记了他的约法三章、忍不住低叫了出来。
他不满地皱了一下眉,不过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致远自己要求的。”
我愣住了。他要我去看他、却不愿意见我?难道他又要跟我来上次他住院的那一出了?
方致新扭身从背后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递给我,“这是他那套房子的产证什么的,已经变更到你的名下了。”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一时间感到呼吸停止、脑子一片空白,连眼珠都无法转动、死死地盯着他冷冰冰的脸。
他见我没有接、就把信封放在我的身上,低低地说了一句:“致远早就把房产过户你的名下了,他说你被人赶出来一次、赶怕了,所以这次他把自己赶出来了。”
我的眼泪随着信封一起跌落到地上。什么叫他把自己赶出来了?从哪儿?那套豪宅里吗?还是……从我的心里、脑子里、身体里、血液里赶出来了?谁同意他把自己赶出去的?我吗?肯定没有啊!是不是因为我执着地要揭他的伤疤,所以他故意报复我、折磨我呢?这次,他是要我主动认错吧?他肯定是在拿自己要挟我!就像当初我吵着要孩子的时候那样地威胁他一样:要他就得连同他的过去一起要进、否则就一个都没有!可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他的过去了?我只是回娘家躲两天、冷静冷静、顺便也反省自己一下啊!干嘛要上演这么一出啊?至于吗?!
“何小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方致新的声音冲破了我给自己编织的层层雾霭、一下子闯进了我的耳朵里。
“啊?!”我揉揉耳朵、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既然打不通家里其他人的电话,你为什么不试试直接打给致远?”他的眉紧紧拧着、难掩火气的样子。
“我……”我干嘛要打给他?
“你在等他打给你是吗?”没有再给多我思考的时间,方致新自己揭晓了答案。
我不吱声。
“我……”方致新吸了口气,好像是在平息怒气,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说实话,我虽然可以明白致远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当初!但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还会喜欢你……现在!也许是我不喜欢女人的关系,反正你在我眼里实在是不怎么样!”
“切!你看得见吗?!”我悻悻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但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被他的话冒犯了。说实话,我自己也常常这么觉得的!而且,这是头一次听他说起对我的观感,我想,我或许需要再听他一次……毕竟,烟花之夜他对我说的话让我受益颇多,当然,也饱受折磨!
他没让我失望,冷冰冰地给我分析开了:“你冲动、激进、固执、好奇心重、怀疑一切、自我感觉好……”
“我没有!”我不得不插嘴。
“你有!”方致新转头瞪了我一眼,“你自卑、但是却自大的很!”
“我……”
“当然,我们每个人都是!”
“我……”
“你是个很喜欢多想的人,我相信你可以慢慢想通的,对你,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靠!他的嘴脸像是施与了我多大的恩惠一样。好,姑且当你说得正确、先不和你计较!“现在我可以发言了吗?”
他皱皱眉、想了一下,对司机座上的陈叔叔道:“陈叔叔,麻烦你多兜几圈。”然后才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虽然我急着想要见方致远,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急着想要在见他之前了解一下现况、以免到了见到他的时候会手足无措。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他生什么病了?”
方致新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冷冷地道:“多器官衰竭。”
多器官?衰竭?!我眨了好半天眼睛才明白了一点,“怎么……以前……那个……”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现在这个问题还重要吗?不是告诉你他现在没事了吗?”方致新受不了地挑着眉问我。
对哦!还好,没事、没事了!“他为什么不想见我?”
“我怎么知道?”
“你tm不是心理医生、不是自以为神的吗?刚才还头头是道地分析我、现在你倒给我来不知道了?”我梗着脖子朝他嚷嚷。
他轻叹了一声,“知道为什么医院会有规定,医生不得为自己的至亲做诊断吗?”
“我知道……可是我不管,我要你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完蛋了,我感染到小混蛋的重三叠四的毛病了!
这招还真管用了!
方致新低头淡淡地笑了一下……这种时候亏他还笑得出?!“我听人说过……嗯……”他沉吟了一下,才道:“皇帝的新装?”
“对!安徒生童话!”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肯定了他的问题。
“嗯!”他点点头,“致远就是那个皇帝。”
“啊?!”我大声嚷了起来。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啊?!
“致远……告诉你了?所有的事?”方致新的表情又冰冷了起来。
“嗯……”我也冰冷了起来。这几天,每每想到他曾遇到的无数个小笛,我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
“你害怕吗?听的时候?”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嗯,有点儿!”没必要对冷血心理医生隐瞒这些的吧?反正他又不会被吓到!
“嗯!”他缓缓地吸了口气,“他自己也很害怕!不过……他还是告诉你了!因为你想知道!”最后那句他说得很生硬、很刺骨!
我缩了缩脖子。
“他在酒吧里遇到你的那次,我看到他、几乎认不出他来了!”方致新侧头望着窗外,低低地道:“他像是……重生了!说实话,看到他那样我很害怕!真的会遇到你,让我更害怕!我宁可他一辈子都在找你、也不要他真的找到你……”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不明白这跟皇帝的新装有什么关系?可我又不敢催他,只好咬牙切齿地等着他继续下去,幸亏他马上就解答了我的困惑。
“找到你之后,他就给自己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装,脱胎换骨得像是一个全新的、十七岁的致远,不仅把你骗了……更主要的是,把自己也给骗了!明白了吗,何小笛?”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明白了吗?我不知道啊!
我长时间的不出声把方致新惹恼了,皱着眉、厉声喝问:“你难道还是个笨蛋吗,何小笛?!”
“嗯!”我怯怯地应了一声。既然不明白,那我就的确是笨蛋了!
方致新激动了起来,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在忽明忽暗的街灯照射下很狰狞、很吓人!“致远把自己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你、捧到你的面前、所有的一切!可是你一次一次地收下、然后又一次一次地把他赶走!你给了他最没有希望的希望、一层一层地往他身上加那件的可笑的皇帝的新装,然后再一层一层地剥掉、直到把他剥得赤身裸体、伤痕累累!现在……现在你竟然还在等他给你打电话?!”他嘶声吼着,随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微仰着头、喉结滚动了好久、才咬牙切齿地重新开口,“何小笛,你是我见过的、最无耻、最让人失望的女人!你竟然还会等他给你打电话?!你竟然从来没有想过给他打一次电话试试?就算在icu里的时候,他还叫我把他的电话带在身上,怕……你会打电话给他……”他的声音竟然哽咽了,不过只是一下下、很快就又平稳了下来,“你想想,每一次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就像你一直说我的那句话:你凭什么每次都要别人来请你?”说完这句,他把脸转向了车窗的方向。一动不动,雕塑一般。
我想……我没有想,我想不起来了!
我估计我不在车上……而是在不知道什么冰冷刺骨的地方!也许是……南极?
谈话结束了、这么快就结束了,根本不用陈叔叔去兜什么圈子。
又是那家医院。
踏进电梯的那一刻,我想到上一次见他被一群医生护士团团围住、抢救时的样子。我还想起了他穿过人群朝我张开的手指。更记起了那之后的接连好几夜里,我紧紧抱着他睡、生怕一睁眼就会发现他死在我怀里时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想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icu病房跟我在电视里见到的差不多……至少他这间是!
昏暗的青紫色灯光,环绕着病床、嘀嘀作响的各种仪器,严格地出入控制,不同的是……床上躺着的人。
方致远果然睡着了……从生命监测仪上可以看到他的心跳不急不缓、很有节奏!太好了!
他瘦了……更加!他的脸色苍白……更加!他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混蛋了……更加!
“放心了?”方致新侧着头问我。他不让我进去、只让我隔着一道玻璃看看方致远。
“等他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我可以见他了吗?”
“我会问他的。”
“我一定要见他。”
“我会告诉他的!”方致新又恢复了惯有的没人性的样子、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似的。
“你再告诉他,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一直追着他、哪怕他给我逃回英国去了!”
“嗯!”
“你再告诉他,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会在天台上陪他放烟花!”
方致新愣了一下,随后才又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眼角眉梢蔓延着一丝嘲讽的气息。
我不管他在心里如何鄙视我、唾弃我、不认同我,我不管!此时此刻,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传声筒、一个没人性的传声筒而已……经过刚才在车上的那番谈话,我想,我和方致新算是彻底划清界线了!
“等着你姐姐我,小混蛋!”我在心底说了一句,轻轻敲了敲眼前的大玻璃,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