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睡得太晚,第二天早起难免精神萎靡。
早上在卫生间照镜子的时候,程于欢不得不感叹:年纪小真好!几乎一夜没睡,也就只是看起来有点没精神而已,要是在他生前,一夜不睡,估计黑眼圈都能冒出来。
简旭打着哈欠进来,和程于欢并肩站在镜子前刷牙,嘴里含着牙刷还要和他聊天:“于欢,你的脚好了吗?”
程于欢不好不回答,也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从昨天就不怎么疼了。”
“那就好,不然今天你自己也不方便回家。”简旭低头吐了口泡沫,“对了,你起这么早干什么?今天你又不用参加,到时候我们都不在,班里就你一个人坐着多不得劲。”
“没事,我就是想去看看,再说,海耶不是也不参加嘛。”
说起海耶,简旭倒是有些印象,“海耶?就是那个老和你坐在一块聊天的女生?”说着,用手肘撞了程于欢一下,“唉,我看你俩挺投缘的,怎么,你要追她?”说完还抖了抖眉毛。
程于欢一时无语,心说这次要是不出意外,那将来她就是你老婆,我可不敢肖想。
然而他这一沉默,简旭却当自己猜中了,大笑着揶揄程于欢,嘴里的泡沫都差点喷出来。刚刚走进洗手间的简蒙看见他俩说笑,说的还是女生,更可恶的是那女生竟然是海耶,气就不打一处来,进厕所时又把门摔得震天响。
简旭惊得差点把牙膏泡沫咽下去,好不容易忍着吐出来,嘀咕一声:“得,又抽了。”
一中的宿舍每间都有卫生间,且配了淋浴,为了方便多人活动,淋浴和马桶都被单独隔开。这头他们两个刷牙时说的话,那头简蒙一字不落全都听得见。简旭那句“又抽了”他当然也没落下,正好心里有火没撒,于是,简蒙一出厕所,简旭就被他按在床上一通蹂躏。
程于欢看着他们俩闹,竟然莫名觉得自己笑的尤其慈祥,就像爸爸一样······
唉,青春期真好!
上午八点整,两千四百多名学生聚集在行政楼前的广场上,依次坐定,按班级顺序进行展示。
除了1班某同学被踩掉一只鞋,且经过多方努力仍旧没能穿回去,还把队伍打乱了之外,一级部其他班级全部平安度过。
到二级部时,展示还没结束,天上却下起了小雨。说是小雨还真不委屈它,雨滴小的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再吹回天上去。然而,雨滴不在大,贵在多,毛毛细雨下个不停,也是很有影响力的。
只是校方表示:斜风细雨不须归。学生们只好淋着雨继续。
轮到6班时,只剩了海耶和程于欢还坐在班级区域内。两个人对看一眼,都忍不住想笑。
都怪这鬼天气,风往一面吹,把雨滴都带了过来,另一面没风,雨滴太小又根本落不下来,最后所有人都淋得一半干一半湿的。
那形象,简直说不出的诡异。当两千多口子人都是这么个造型时,那就更诡异了。
展示结束,雨还没停。校领导们无视天气状况,该进行的项目一个也没少。
先是点评,后来又是各位校长讲话,一个个讲下来,半边身子都要湿透了。好在也不是毫无精彩可言的,至少教官们的那场展示,简直帅得没边儿了!惹得女生们芳心一阵阵**。
6班的表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比掉了鞋的1班要好,但也没到被表扬的程度,深入贯彻落实了重在参与这一精神。
散场后,大部分女生和小部分男生都奔着教官们去了,远远看过去,都能看到女生们哭的梨花带雨的脸。
6三人没去掺和,料想那乌泱泱的一大圈人,他们也挤不进去,干脆就回了宿舍。据简旭说,他爸妈今天会来接他们,这会儿与其哭一场,还不如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实在。
看,多么没心没肺。
淋浴只有一间,出于前几天照顾程于欢的习惯,简旭十分自觉地让他先洗。但想到自己待会要做的事,总不能叫那两个人一直带着一身雨水吧,程于欢就更加自觉地让另两个先来。
“我今天只是坐着,又没出力,你们先吧。”
客气了几句,简旭也不再扭捏,第一个去了。简蒙和程于欢各自顶着半边湿透的头发坐在床上,相顾无言。
气氛有种扭曲的凝重,程于欢只敢偷偷看简蒙几眼。看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虽然半干半湿的有点可笑,看在他眼里却只是可爱,他几乎从没有见过简蒙这种模样。他一直都是光辉灿烂的,荧屏内外,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这样想着,程于欢不禁露出笑来。
可瞬间,脑海里却出现了另一个简蒙。忽然想起来,这样狼狈的简蒙,其实他是见过的。
第一次是他家的丑闻被人散播,别人用“神经病”、“同性恋”这些字眼来刺伤他的时候,简蒙为了他和别人打架,弄的伤痕累累,满身脏污。
第二次是高一远足时,简蒙背着他走过终点,然后累的倒在地上,很久都没能爬起来。
第三次是母亲发病时,简蒙替他挡下了母亲手上的玻璃瓶,一条手臂上流满了鲜血。
第四次是简蒙向他求婚的那天,他把戒指扔进了绿化带,简蒙在那里找了一整夜,他也躲在旁边看了一夜。他清楚的看见简蒙是怎么拨开一片片灌木枝条寻找的,他很清楚。
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是他死前最后一次看见简蒙的样子,天蓝色的眼睛不再明亮,整个人苍白消瘦的可怕,真正行将就木。
在回忆里陷得太久,等程于欢回神时,却发现简蒙正在看着他。
“你为什么总在看我?”天蓝色的眼仍然明亮,静静地盯着程于欢。
程于欢下意识别开脸,脱口而出:“谁说我在看你?”
说完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卫生间那边还有水声传来,程于欢迟疑着回过头,简蒙还在看着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他迎着那双眼睛看回去,慢悠悠地说:“我就是喜欢看你。”
简蒙被他噎住了。
他们曾经在一起三年,可程于欢却没有说过几句喜欢,今天冷不丁听见了,却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还没等简蒙回味过来,简旭已经洗好出来了。“蒙蒙,你去吧。”
简蒙晃晃悠悠的进去,开了花洒才想起来没脱衣服,又赶忙关上。心烦意乱的脱下身上湿掉的军训服,站在水流下,头脑终于清醒了几分。
“喜欢看”和“喜欢”虽然只差了一个字,意义却是天差地别的。再说,程于欢那种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对别人说出喜欢两个字。当初要不是他死皮赖脸,程于欢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两眼。今天这样,估计是他被雨淋傻了吧。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与此同时,程于欢忐忑的坐在床上,连简旭跟他说的话都没听清,只是随意应和几声。脑海里全是自己刚才没脑子的那句话,万一简蒙听明白了怎么办?现在时间还太早了,他们连点感情基础都没有,要是简蒙对他产生厌恶,以后的路还怎么走?
正忐忑着,简蒙已经出来了,面色平静的叫他进去洗澡,仿佛刚才那句话他根本没听过。
至此,程于欢同学的第一次表白,就这么云淡风轻的结束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难免也有点失望。
程于欢洗澡的时候,简旭的爸妈打了电话来,说是马上就来宿舍,叫他们收拾一下。简旭刚应下,就听见卫生间里扑通一声,和着隐约一声惨叫。
听着这一声,简蒙心里一紧,条件反射的跑过去拍着门板问:“程于欢,你怎么了?”
里边的程于欢坐在地上,心想这一下摔得有点重,恐怕是亏本了。这会儿听见简蒙喊他,想也没想就伸手过去开了门。谁知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只看见简蒙陡然睁大的眼,然后那孩子转身就跑了个没影。
后边跟过来的简旭差点跟简蒙迎头撞上,满心疑惑地看了一眼,当即叫了一声:“嚯!于欢,你咋不找点东西遮一下?”又回头冲外边喊:“蒙蒙,别害羞了,拿条毯子过来。”
程于欢被他“害羞”两个字雷得不轻,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赶紧说的:“简旭,我刚刚不小心滑了一下,脚好像又扭伤了。”
简旭听完一脸的苦大仇深,心说我养了蒙蒙这么些年,也没出过什么事啊,怎么一到你这儿,见天的在我面前受伤,我这个哥当的也忒失败了!
单纯的简旭同学,无形中已经很自觉的把程于欢当了自己人,而且是和简蒙基本站在同一水平线的自、己、人。(8中文网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