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此刻在百花城最贵的客栈后台,客栈的掌柜的正在柜台后面哗啦哗啦的拨拉着自己的算盘查账,虽然自家店子是全百花城最好的,但也是最贵的,生意模式也是属于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类型,今天难得住进来一大批客人,可把掌柜的乐坏了。
本来金玉满堂阁只答应了给掌柜的和郭小道的吃住买单,不过在这里掌柜的和客栈玩儿个套路,他让客栈掌柜的记账还是记住了十一天,而实际上则是在今天入住了十三个人,相当于除开掌柜的和白晓笙将这十一天拆给了每一个人,最后账还是算在掌柜的头上,就当掌柜的住了十二天。
而客栈掌柜的也同意了这种做法,毕竟自家客房挺多,何况有金玉满堂阁买单也不怕对方耍套路,为了多挣点儿钱客栈掌柜的也就点头同意了,只不过这些人里边有七汉子面相看着确实不善,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安定的氛围,但是想想是金玉满堂阁买单,想来金玉满堂阁也不会和那些江湖恶徒通缉犯有来往,也没往心里多想。
一个守夜的跑堂小二抱着自己的东西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掌柜的,我来守夜了。”
“嗯。”掌柜的点点头:“去检查检查门窗,昨日前街的店子说发现过女飞贼,虽然没跑到咱们头顶上,但是也要提防着,咱们店子可是难得来了这么多客人,可上些心。”
“好嘞!”
客栈这行当和其他行当不同,有时候也深夜入城的江湖客打尖儿或者住店,所以守夜的小二必须要全能,会算账会炒菜,关键的时候还要得陪着客人唠嗑,这个小二是客栈掌柜一手培养起来的,做起事来很是让人放心,把事情吩咐下去后就接着查起账来,可是就在小二转身的时候掌柜的余光看到一抹寒光当即开口:“你等等!”
原本去检查门窗的守夜小二在原地站定:“掌柜的您还有吩咐?”
“你这腰上挂着什么东西?”掌柜的走的近了,撩拨开小二的衣服下摆,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柄寒光闪闪还带着一丝油腻的杀猪刀。
客栈掌柜的诧异:“你带着这玩意儿做什么?就不怕睡觉割着肾?”
守夜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最近城里闹得凶,带把刀防身。”
客栈掌柜的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神看向二楼客房,收回目光点点头:“也是,带把刀也好。不过要注意安全,别睡着睡着就把自己送到刀口下边儿去了。”
“您老安心吧,我睡觉的时候把刀子放到枕头下边儿。”
客栈掌柜的摇摇头,守夜的跑堂小二吹熄了门口的灯笼一边关门儿一边儿叨叨:“您说那些人是什么人啊?”
专注于算账的掌柜的没有搭理守夜的跑堂小二,只是一心一意的拨打着自己的算盘,小二将大堂的两张桌子拼到一起,铺上自己的铺盖,准备好之后凑到了客栈掌柜身边,客栈掌柜的招招手:“你过来帮我看看,我总觉得算漏了一笔。”
小二大量了两眼,手中笔画口里念念有词,不到一会儿就找到了问题所在:“掌柜的,咱们的陈年女儿香是三两七钱一杯,您这儿少算了七钱银子。”
“诶,真的啊。”
小二看着掌柜的一笔下去拨拉几下算盘珠子,撇撇嘴:“早就和您说了,学学官家推行的九九乘法表,您就是不听,非要死抱着算盘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拨拉,不然您这本账早就算明白了。”
话音刚落,刚刚合上插上了门栓的大门被敲响,客栈掌柜的翻了个白眼:“有客人来了,还不快去开门。”
守夜的跑堂小儿连忙小跑拆下门栓:“来了来了,客官儿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妈诶!”
客栈小二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腰间的杀猪刀也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见到这一幕掌柜的皱了皱眉,这小子平日挺稳重的,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吓成这副模样?
掌柜的将算盘压在账本上,以免账本被风吹乱,走出柜台皱眉道:“成何体统!这位客人,不好意思……”话才说到一半客栈掌柜的就僵在了原地,无他,因为门口的客人实在是出现的有些不合时辰。
一个身穿一袭白衣,手持红色纸伞,一脸病容的江湖客直挺挺的站在门口,面色惨白的冲着客栈掌柜的一笑:“我是来找人的。”
……
此刻在走廊的第倒数第二个房间,享誉江湖的脚丈山河正在掌柜的和郭小道的包围下双腿并拢端坐在床头。
在掌柜的和郭小道的双重逼问下,脚丈山河不得不小声将当年卧龙山藏兵门的事情,自己村子的事情,以及郭小道的身世讲述了出来。
“所以说你就认定这小子就是你要找的人?”掌柜的皱眉:“你这也太草率了吧,天底下长相一模一样的是少数,可相似之人也不少,单凭长相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脚丈山河摇摇头:“这并非是单纯的心血来潮,我在行走江湖的时候和某高人学了些手段,虽然只是些皮毛,可是却可以隐约看出一个人身上存在着某些东西,我认定这孩子身上有和当年郭大侠身上一模一样的某种东西。”
掌柜的和郭小道对视一眼,郭小道望了望自己身上,又看了看掌柜的:“我身上有什么吗?”
掌柜的盯着郭小道上下看了几眼:“你这身衣裳该换了。”
郭小道这身衣裳虽然不说破破烂烂,但也不是完好模样,手肘和背腰满是磨损痕迹,亏得是衣裳料子耐操,也不知是不是老郭有先见之明,郭小道的衣裳在关键部位用料都特别厚实,不然早就满身窟窿了。
郭小道横了一眼掌柜的:“还不是你让那些野盗喽动手给弄的,那些家伙棍子上都是钉子木刺,我这衣裳要是再多被刮两下子就要当抹布了。”
掌柜的询问脚丈山河:“你和拍卖会上那几个打劫的一起的?”
脚丈山河连连摇头:“别介,可别把我和他们扯到一块儿,我可不想死得那么早,我充其量就是个外围的外围,负责画画地图指指路罢了。”
就在这时,门响了。
房里三人即刻收声,掌柜的带着郭小道摸到门边靠墙,朝着脚丈山河使了个眼色,脚丈山河点点头,装出一副刚刚睡醒的语气极其不耐烦的出声:“谁啊?大晚上的!敲敲敲!”
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
“我谁啊!”
“……你自己是谁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咳。”脚丈山河尴尬的干咳了一声,顶着掌柜的和郭小道古怪的目光解释:“口误,口误。”
话音刚落,门口传出了一连串的剧烈咳嗽声,听到这声音脚丈山河一愣:“这咳嗽怎么听着怪耳熟的?”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做了个举伞的动作,脚丈山河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打开房门,看到一脸病容的伞先生夹着自己的红纸伞直挺挺杵在门口一脸不可思议:“你居然敢呆在城内!?”
伞先生咧嘴一笑,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脱口而出。
“你别咳了,你再咳下去就把隔壁左右都招惹来了!”脚丈山河压低声音紧张兮兮的把伞先生拉近房间,半掩上门,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跟在后面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伞先生进了门,看到贴门边儿靠着的掌柜的和郭小道眼神一亮:“咳咳,房里人还不少。”特别是看到掌柜的,双眼中浓郁的喜悦之情和亲近之意更是要化作一汪春水溢出眼眶,看的掌柜的毛骨悚然,就连一旁观看的郭小道都觉得头皮发麻。
伞先生掖了掖咯吱窝下面的红纸伞冲着掌柜抱了抱拳:“咳咳,这位怎么称呼啊?”
掌柜的挑挑眉:“你就叫我掌柜的就行。”
伞先生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双眼更亮:“是了是了,咳咳,哪里能够直接叫出姓名,那我就叫你掌柜的吧。”
掌柜的这番话似乎让伞先生又误会了什么。
“你怎么敢待在城里?”脚丈山河低声道:“现在因为你们大闹金玉满堂阁的拍卖会,还抢走了压轴的拍卖品,现在闹得是满城风雨,我估计宁家正在满世界找人抓你呢,你倒好,躲城里来了。”
“咳咳,这就叫声东击西。”伞先生一脸得意:“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呆在城里。”
掌柜的冷不丁开口:“你知道我会出卖你,你那时候是故意告诉我假消息的?”
伞先生一脸病容的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哪有,我确实打算明晚去那里等你,我今晚是来找他的。”说着伞先生指了指脚丈山河,接着说道:“遇到你大概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就在这时伞先生才注意到站在掌柜的身边的郭小道,看到郭小道先是一愣,然后面露惊容,紧接着走近两步死死盯着郭晓冬的眉宇看了半晌,然后不确定的扭头朝着脚丈山河问道:“这个孩子莫非是……”
脚丈山河一脸喜色的点点头,伞先生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一连串的剧烈咳嗽脱口而出,咳得掌柜的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这一串咳嗽把险些没把伞先生肺管子给咳出来,郭小道嫌弃的躲远了些:“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传染病吧?”
“没事儿,这人练得是万阴噬体的功夫,这功夫最出名的就是烂命活千年,病得越重功夫越好。”掌柜的打量着伞先生:“听这位的咳嗽声和咳嗽频率大概这功夫可以排入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了吧。”
伞先生病弱无力的笑着抱拳:“过……咳咳,过奖过奖。”
伞先生笑道:“既然掌柜的在这儿那就好办了。”说着伞先生隔窗吹了一声呼哨,窗外一道灰影划过天空,无声无息的落到窗台。
“梆梆。”
窗户被啄响,脚丈山河打开窗户,一只浑身灰色羽毛的鸽子从窗外蹦进来,瞅了眼伞先生,豆大的眼珠子满是嫌弃,就连靠近都不想靠近。
“还得麻烦你跑一趟。”伞先生露出讨好式的笑容:“麻烦你带个话,让百里桃花姑娘不用等在那里了,直接带她来这里吧。”
“咕咕”
伞先生皱眉:“你怎么还涨价了?”
“咕咕咕”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着伞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碎子,隔空扔出,问问的落到窗框边沿上,灰羽鸽子一个低头仰脖就把这个银碎子给吞了下去,扇扇翅膀飞走了,不消一会儿就融入好漆黑的夜幕中。
郭小道一脸懵逼:“这鸽子成精了?”
“咳咳,这可是我们花了大价钱从白家村买来的鸽子。”伞先生笑道:“这鸽子特别通人性,你和它说什么它都懂。”
白家村?那不就是小白老家?掌柜的寻思着什么时候自己也去弄一只这样的鸽子,到时候也方便和供应商之间远程联系。
“咳咳……言归正传。”伞先生撸起袖子:“掌柜的你可识得这个纹章?”
撸起袖子,伞先生的手臂上一个九头鸟的纹章暴露在掌柜的面前,九头鸟栩栩如生,九首昂天,眼角微翘,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咦?”郭小道开口:“这不就是我们参加拍卖会的那把剑上面的标志吗?”
“我就奇怪了。”掌柜的皱眉:“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伞先生道:“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们一定不要泄露出去,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问你一件事情。”伞先生满脸严肃:“你可有直面现在这个江湖最为真实模样的勇气?”
“此言何意?”
伞先生叹了口气:“现在的江湖只不过是一个骗局,一个惊天骗局,而造就这一切的人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把这片江湖彻底毁掉,不是那种搅起腥风血雨的那种毁,而是那种把江湖真正从历史记录上彻底抹消的毁,不留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