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钱菲儿还在纠结该和哪一个组合搭腔的时候,伞先生手持红纸伞另一只手捂着嘴重咳了几声,然后神色平静的将手上染着猩红斑驳的白手帕塞回怀里,似乎方才咳血的不是他一般。
伞先生的名气不光是打出来的,而是他的身为江湖人的“个性”实在是太出众了。
江湖客除了那些初涉江湖的头铁菜鸟之外,时间久了大多数江湖客都会在岁月和人情世故的磨砺下变得圆滑,最终归于平淡,就好像那些甘于为了一根胡萝卜被蒙着眼睛拉着一轮小小石磨的骡马,在一方有限的小天地中自顾自的不断转圈,嚼一口糠米喝一口泔水,满足得昂昂叫。
然而那些真正桀骜不驯的江湖客则是像是奔腾的野马,硬着蹶子一脚将那些妄图将其变成驴子骡马的事物踹到天涯海角,然后打着响鼻自顾自的在五湖四海奔走,展现着自己的风采,最终名声响彻江湖。
任何一个真正出名的江湖客都有着自己独有的个性,这个性可以说的并非武学特征,也并非人之本性,而是足以将这个人从庸碌红尘单独摘出来的独特性,就好像是掉进稻谷堆里面的金豆豆,虽然都是黄灿灿的但是经太阳光照金豆豆总是会闪着眼。
伞先生的名声钱菲儿自然是听说过,此人亦正亦邪,放在十五年前似乎一直都是独自行动,可现在眼前似乎这个伞先生似乎和那个头戴黑纱遮头挡脸的小姑娘是一起的。
伞先生是江湖上的一代怪客,随身带着染着猩红的白手帕,总有咳不完的血,眼看着命不久矣可偏偏就这么摇摇晃晃又活了十五年,虽然没有侠名但是“烂命活千年”的歪名却是流传了出去。
“咳咳。”伞先生在那个头戴黑纱斗笠的小姑娘的搀扶下朝着拍卖台走去,所到之处那些围拢过来的江湖客自发的让路,并不是那种畏惧的让路,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看到这一幕钱菲儿心头咯噔一下,暗道糟糕,看来这伞先生是来者不善。
“咳咳。”伞先生说话之前总是习惯的轻咳两句:“小丫头,我们没有恶意……咳咳,这么说你大概是不信……咳,但是我们确实的没有恶意……咳咳……”
伞先生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嘶哑混浊,似乎有什么浓稠的东西堵住喉管,说话还没说两句就咳几嗓子,听得现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纷纷“嗯吭”几嗓子,然后咽了口唾沫清清喉咙。
“哎呀,伞前辈,还是我来说吧。”少女温软清亮的声音和伞先生嘶哑混浊的声音呈鲜明对比:“你这样话还没说完指不定就咳昏过去了。”
少女身材娇小,看起来似乎似乎正是桃李年华,年岁不过双十左右,虽然不知道那黑纱斗笠下面是一副怎样的容颜但是想必是那种第一眼看过去就很容易引起保护欲的类型,少女背后背着一柄黑布缠着的长条状,看形状应该是剑,显然这名女子虽然身材娇小声音温软可人,可并非是那种可以任人搓揉小绵羊。
少女抱拳道:“名号不能报,不过还请这位姐姐相信我们并非匪盗之徒,此次是行动乃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地图和那柄剑我们势在必得,但苦于手头并不宽裕,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我们已经准备了百万黄金,就在正门口,倒也勉强也算得上是底价的标准了,强作买卖并非我等所愿,可局势险恶,不得不如此,还请姐姐莫要做些多余的动作,以免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情。”
江湖气息浓郁的抱拳动作被这个少女做出来反而有了一种江南女儿家的温软感,丝毫不做作,似乎骨子里的水都被这个动作给挤出来了似的,说话言语间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狼狈感,虽然措辞略有威胁之意但是却令人难以心生敌意。
“这是个厉害的角色!”
原本不起眼的少女的这般举动和话语让钱菲儿心头警钟大作,作为天魔音的修习者钱菲儿自然知晓言语姿态的力量有些时候在某些场合是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刃,而这个少女去似乎并不需要这种身外之物,其本身就是一把温柔的小刀,割开层层阻碍不留一丝烟火气息的披荆斩浪一往无前,那围拢在拍卖台周围的江湖势力和权贵们不知不觉也多多少少放松了警惕,甚至有些人的身架子都已经散掉了,从根本上失去了战意。
伞先生轻咳一嗓子,脚尖轻点,直挺挺的从原地起跳,如同一具乘风而起的僵尸,落下拍卖台,一巴掌打破琉璃罩,将“脚仗山河”所绘制的地图收入怀中,又一巴掌拍碎山寨剑的琉璃罩,将剑抛给台下等着的少女后再次直挺挺的从拍卖台上蹦下去,头也不回的朝着拍卖会大门走去:“咳咳,此地不宜久留,外面那些人也拦不住多久,我们要尽快离开这百花城。”
少女接过长剑,取出黑布将其层层裹起,然后对着身披狐裘的天山派点点头:“莫要忘记你的承诺。”说罢迈着小碎步追随着伞先生而去,剩下的那些江湖客却并没有分散开,而是依旧紧逼着那些参与拍卖会的客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
来到拍卖会最后一排,伞先生轻咳:“狗子,走了。”
“脚仗山河”指了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苦笑:“我怕是走不了了。”
伞先生抬眼望向坐在脚仗山河身边的掌柜的,轻咳两嗓子:“阁下这是何意?”
掌柜的指了指跟在伞先生背后小碎步追来的少女:“你们家小姑娘抱着的剑是我家的,我拦着你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这事情倒是不好办了。”伞先生扯出一个难看的惨白笑脸:“你看不如事后和金玉满堂阁去要损失行不行,我们急着赶路呢。”
掌柜的摇摇头:“我这眼看着就能卖出天价的宝贝被你们抱走,我这损失可大了去了,这可是墨壤年代的宝贝,里面藏着的秘密可大着呢,你们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
伞先生皱眉,将手中红纸伞捏在手里转了一圈:“你要和我动手?你可识得我是谁?”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当然识得。”一个面嫩的少年脸从掌柜身后探了出来,白晓笙掏出一块小牌子在伞先生面前晃悠了一下:“你要不要听听?”
看到那块小牌子伞先生面色一变,似乎受到了惊吓,使劲儿咳了一番,然后掏出染着点点猩红的白手帕擦了擦嘴角:“原来是笔录人,这可真是失敬了。”
伞先生面色更加难看了,笔录人是出了名的难缠,自己等人所做之事谈不上光彩,自己名声亦正亦邪暴露了也就暴露了,可是那个小丫头的身份可不能暴露。
就在这时那个黑纱蒙面的少女已经追赶了过来,看到这幅场面不由发问:“伞前辈你这是做什么呢?”
伞先生低沉声音:“你不要说话!”
笔录人收集情报的方式无孔不入,天知道面前这个笔录人会不会听声辨认的本事。
五人就在这距离拍卖会门口最近的位置相互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