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匣心记3_第十一章 集贤宾_十三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十三

第二天天气转晴,放眼望去,百花竞艳、绿满林皋,早已是春归大地。齐奢照旧不到四更天就走了,青田睡一阵、醒一阵,不知做了多少梦。有时是在御暗红色的鲜血,有时是地下三尺的黑牢,或是层层窒息的黄裱纸与白雾茫茫的逃难之途,直到半晌午才挣扎着起了身。也不想吃什么,净了手焚了香,只恹恹地诵经。诵了有两炷香的时间,王府管家孙秀达求见,带来了自个的一位外甥,名叫郑文的,隔在帘外给青田磕了头,说是王爷派过来打理北府这边,另外还带来只极擅人言的白鹦鹉,连背几首小令,不是“小山重叠金明灭”,就是“杏花含露团香雪” ,怪腔怪调的,青田虽饱含心事,也被逗得笑了一场。

她给这鹦鹉起了个诨名叫“飞卿”,亲手给它喂水调食,忙碌一番,就又已是残日消尽。正想着齐奢怕是赶不回,太监小信子却匆匆跑了来,说王爷叫娘娘一定等着他吃饭。

再等了约有半个来时辰,齐奢就进了就花居的门,与昨日的满身疲累大相径庭,神采奕奕的,“传饭传饭!你可饿坏了吧?”

晚餐丰盛异常,蒸鹿尾、江米酿鸭子、三丝翅子、乌鱼蛋、糟烩鹅肝、蜜炙火方、台州天摩笋、丝鸭粉汤……两人并桌同食,正温馨谈笑间,周敦却快步而来,行了礼,就贴去到齐奢耳下说起来。

只几句话的工夫,齐奢的脸色就变得相当之难看,筷子一搁,很简要地说:“王府里发生了一点儿事儿,我回去处理一下。”

青田也跟着放了碗筷,想问他,寻思一番又把话咽下,“好,你路上慢些。”

齐奢换好了外衣就向门口走去,突然又叹口气,扭头转向随行的周敦,“你不必跟我去了,留下和娘娘说说清楚。”

周敦答了声,就立定在那里目送,待齐奢出了院子,便返身而回。青田惴惴不安地问:“周公公,府里发生什么事儿了?”

“唉,”周敦紧皱了眉头,连两腮上的旧疤也皱缩起来,“丑事儿。娘娘不是有个旧日姐妹叫蝶仙的?”

青田的心里冷不丁七上八下,“是。”

“她不是卷了杜知府家的东西,和一个犯了通奸罪的戏子査定奎私逃了吗?”

“是。”

“两个人日前在松江被捉拿归案,八驼行李中,不仅搜出了知府家失窃的东西,另有许多的金珠首饰、玩器古董,竟都是京中贵族的私家收藏,有几件珍奇之物还是报过失窃,却一直没有结案的。经过审讯,原来和那戏子暗度陈仓的不单有鸿胪寺卿的小妾,还有足足十几位王公宗室、部院大臣的侍妾居然都和他背地里往来,还偷盗主家的东西私赠予他。那赠物里有一件四神玉带,是摄政王府的东西。”

青田倒吸了一口凉气,“府里有女眷和、和——?”

周敦顿一下,满脸都涌起了不屑于言之色,“那戏子已经统统招了,就是府里的侧妃,顺妃娘娘。”

“顺妃?”青田拿指尖摸着领下的蜂赶花金纽扣,“我知道她。”

“顺妃娘娘进府有年头了,继妃往下就是她,最是有头有脸的,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周敦义愤填膺地一叹。

青田只觉满心繁乱,游目空望去,就望见银架上的鹦鹉飞卿。这鸟儿忽地振翅,又翻动着红舌长吟起来:“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

哀怨的诗词飘出窗外,风一卷,即消失于夜空。

齐奢一回王府,就被直接引到了继妃詹氏的风月双清阁。一概下人都已被遣走,只有詹氏的贴身侍婢瑞芝守在偏房门口,里头传出高声痛骂的动静。齐奢推开门,詹氏就猛地住了口,一身的端庄沉静已遁去无踪,又窘又急,浮肿着眼泡往地下一指,“我已经把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给王爷带来了,怎么发落,王爷定夺吧。”

顺妃就直溜溜地跪在青砖地上,而且宫妆锦绣、凤钗高髻,不见一丝破落之色,稍稍地偏着脸,也不看人,也不说话。

齐奢望了她一望,就向詹氏把手一摇,“你先出去。”

詹氏很不放心地朝他窥看几眼,“王爷的身子要紧,可别动气,为这样的贱人犯不着。”

“我知道,你出去吧。”齐奢并没有什么表情,詹氏施过一礼,又厌恨不已地向顺妃投一眼,退身出了门。

门里头,人与人相距尺寸,却又似相隔千重山、万重水。许久后,“顺妃,”齐奢才开口,又改口叫她,“小顺,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白的吗?”

自齐奢进门以来,顺妃第一次直视他,她高扬着双目,眼神光彩冷冽。

“禀王爷,妾妃没什么要辩的。前年六月妾妃去华乐楼看戏,就和那査定奎好上了,陆陆续续地也见过几面,也接济过他一些东西,偷情和偷窃的罪名,妾妃都认。”

一股无名火从齐奢的脚底蹿起,手就随便抓了件东西向顺妃砸过去,“贱妇!”

顺妃别过头一躲,一樽白瓷螺珠瓶就在墙角撞了个烂碎。

詹氏的婢女瑞芝仍候在外面,贴着门怯问一声:“王爷,没事儿吧?”

“滚,滚远点儿!”齐奢的声调并不高,但其间的怒意却熊熊勃发。房外马上就一片静默,而房间内,他只听得到自个的呼吸,浊重且短促。

顺妃罩着一件莲瓣点翠穿珠云肩,那珠子抖动两下,伴随着珠落玉盘的笑声,“怎么,王爷生气了?王爷还会为我生气?”她的眼珠游动了一圈,环视着字画条幅、花几花架,却不为任何事物而逗留,“我十八岁嫁给王爷,入府的那一晚我和王爷说:‘我喜欢唱歌,所以在外头名声不好听,都说那不是上等人家小姐该做的事儿,越礼背德。’王爷却说:‘那有什么?我偏爱听你唱歌。’我就在枕边一首一首地唱给你听,唱到蜡烛都熄了。后来整整十天,你每天都歇在我这儿,我卸妆的时候,你亲手替我把头上的簪钗一支一支地摘下来。可到了第十一天,你就不来了,你去了别的姬妾那儿。从那天起,我每天一张开眼就等着天黑,等你来。头两个月,你两三天就来一趟,后来隔七八天才来一趟,再后来,十几天也不来一趟。我常常问下人,说王爷今夜宿在哪儿?时不时地就听见一个新名字。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多得我记也记不过来,起先我还难过,可慢慢地就不难过了。我想,这么多女人,王爷自个怕也记不过来,可他总还记着我,封我做侧妃,会来看我,陪我说话,这难道还不算好吗?所以我就接着等,每天一张开眼就等着你,把三十二张玉石骨牌翻过来调过去,推神数、问天机,问你今儿来不来,直问到东方发白。即使

这样的日子,我也很满足。反正牌上说你再过三天就会来,第三天你没来,到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八天,你总会来的,但——?”

顺妃飘游不定的音调忽一转,转折得酸楚不堪:“但自从你识得了那个姓段的倌人,即使你人在我这儿,也越来越心不在焉。我向来爱使小性儿,以前你总会哄着我,可后来只要我稍一不高兴,你也就恼了,一点儿再不肯俯就。等把你气走了,我自个又后悔得不得了。我想那些小班倌人一定是个个温柔懂事,老妈子们却说,温柔懂事管什么用,那些女人最擅‘内媚之术’,方才拴得住男人的心,我就叫她们偷偷花钱去喇嘛庙里请了欢喜佛的画像来。王爷还想得起吗,有天晚上,我像狗一样爬到了你的两腿间,你笑了,问我是打哪儿学来的。”

她的眼角有泪溢出,只一两滴,就浇灭了齐奢的怒火。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觉愤怒了,只觉满心里都结满了泪的咸涩。他想阻止她说下去,但只空站着,什么也没说。

顺妃的妆泪有惨烈的艳丽,在她面上割出道道的红阑干,“可这一切都没用,什么也留不住你。你终于不再来了,你彻彻底底地走了,就连我病了叫人去请你,你也不肯来看我一眼。我以为你会像当初一样,新鲜劲儿一过就会回来,可你却一整年、一整年地在如园待下去。每一次你回府,我都找个借口守在自个的院外,望着继妃的风月双清阁,盼望看着你出来,往我这里来。你一次也没有来过,你每次都匆匆离开,好像在哪儿、有谁在等着你似的。”

她又一次笑起来,笑得凄冷而悲悸,“王爷,小顺要的并不多,只要知道你今儿不来,明儿总会来,明儿不来,后天也许会来,后天不来,还有大后天,大大后天……只要有个盼头,有个盼头就行,可你连这一点儿都不给我留下。”

“所以你就背着我和人私通?和一个戏子?”齐奢直视顺妃,目光似是失望,似是疲惫,但又什么都不是。

顺妃骤然间头一昂,乌黑发亮的瞳仁像极了两颗鹅卵石,重重地直向前掷过来,“王爷从前把那姓段的捧在掌心里,她还不是背着你和她的旧相好私通?我们这些被王爷踩在脚底下的,怎么就不行?戏子又如何?我恨我只能坐在车轿里拜庙的时候顺道去看一场戏,但凡我能走到街上去,我还会去找满街最肮脏最污秽的一个乞丐同他在一起!既然你能找妓女,我凭什么不能找戏子、找乞丐?!”

齐奢几近无言以对,俄顷,往前走了半步,弓下腰,“小顺,你这样作践自己,就是为了报复我?”

顺妃的通身都发出异样的红光,仿佛血液在滚沸,“王爷啊,如果温顺的花朵您看不见,那么咬您的毒蛇,您总会多看一眼的吧!”

一股窒息的压抑感袭来,齐奢最后仔仔细细地端详了顺妃一次,仿佛是一个人端详着一座道黑暗的深渊。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深渊前退开,退回到原地,把头扭去了一边。顺妃的声音重新变得收敛而冷静,从很低的地方传来:“从我做下这件事儿,就预备着这一天了,闹市凌迟或秘密赐死,王爷只管下令就是。只请王爷不要迁怒于我的家人,就算是妾妃和您夫妻一场。”

然后“砰、砰”数声,是顺妃在向他磕头。

齐奢始终扭着脸,不愿再看她,他甚至没再向她说半个字就擦身而去。他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一声很轻又很沉的叹息,如同是在几里以外的地方,听见地安门传来的晨钟。

顺妃蓦地里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低哭起来。

继妃詹氏在厅里立等,见到齐奢走出,便举步相迎,“王爷……”

“所有服侍过顺妃的下人,亲近者杖杀,余者流放岭南充作苦役。顺妃——?”齐奢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辞色淡漠不已,“废为庶人,幽闭终身。”

詹氏的嘴张开来,又轻轻地抿起,“王爷宽大,只是太便宜这个贱人了。此外,我自己也要和王爷请罪,都怪我疏于管教,总想着这些人常日无事,才允许她们偶尔出去散散心,谁知无事就要生非,闹出此等丑闻。我真是无颜面对王爷,还请王爷降罪。”

没等她跪下去,齐奢就伸手一托,“你这是干什么?宗室大族总是难保干净,这些背主通情的事情本不新鲜,也是防不胜防的,这次康王府不也牵出一位世妃和那戏子不清不楚?你不要有自责的念头。”

詹氏丰圆的脸如似映在水缸中的一爿满月亮,有微妙的清光与颤动。她低额,含声作答:“多谢王爷体恤。”

“顺妃这件事就过去了,也不用再提,至于府中诸人的非议,你理家一向干练,看着善后就好。”

“是,王爷无须为这些小节操心,都交给我便是。”詹氏停一停,迟疑地抬起头,“眼瞅这阵子已快二更天了,王爷是就在府里了,还是——?”

“就在你这儿吧。”齐奢低下头捏了捏眼角,向帘外略略提高了声音,“小信子,你去什刹海说一声,说我不回去了。”

帘后马上应声,接着就是疾去的脚步。詹氏也转头高声地吩咐:“瑞芝,王爷今儿在这儿歇了,去备水铺床。”

詹氏的睡房精雅洁净,一樘素帘、一扇木隔断把房间分作了两半,一边摆着张宫式踏步床,另一边是一张六柱架子床。婢女瑞芝先伺候着齐奢那边熄灯下帘,又来至隔帘这端替詹氏盖好了绣被,合起床帐。

长夜点滴而过,万物绝息。詹氏在暗中静听着,却一直未听到对面的鼾声,随后却听见簌簌的衣响。她忙揭开了帐子,挑灯而问:“王爷?”

齐奢的影映在地面上,镶着点儿透窗的月光,显得极其的寒凉。“我突然记起来还有桩急事儿要处理,你睡你的吧,甭起来了。”

像任何一个军人那样麻利、迅速,他走了。

瑞芝重扶詹氏登床,不满地掀了掀嘴唇,“说什么‘有急事儿’,八成还是回什刹海北府去了。从去年王爷叫人悄悄地整修北府,奴婢就知道肯定是为接那姓段的回来。娘娘您瞧,只要那耗子精一回来,王爷就——?”瑞芝眼一抬,撞见了詹氏的眼,即刻怯怯地闭上嘴。

整三更之时,齐奢出现在了青田的眼前。她正抱着本字帖倚坐在床里,手指微动,仿佛饱蘸着深夜,往空中写着些看不见的寂寥。

当她发觉脚步响,字帖直接从指间滑落,“谁?!”然而只一霎后,满目的恐惧与惊讶便只留下了后者,“你不说不回来了?”

齐奢走近来,从床头烛台的烛钎上拔下一支烧得正好的红蜡,用它又一一引燃了几支新烛,“担心你一个人害怕。”

青田的素颜随之一分分亮起,皮质

细薄。“满屋子都是人,莺枝她们就在外头呢,我有什么好怕的?”她捡起掉落在被面上的字帖,无谓地扑一扑。

齐奢将字帖从她手里抽出来撂在一边,“不怕?听见我进来,唬得书都掉了。”

“我觉着是个男人的步子,你又说不回来,所以才吃了一惊而已。你做什么又跑回来?”

“答应每天回来陪你的。”

青田一本正经地乜他一眼,“你还答应送我两颗祖母绿呢。”

齐奢呵呵地乐了,“这不忙得没顾上嘛,明儿叫孙秀达给你送来,你个小财迷。”

她见他露出笑容,神情便也有所放松,含笑把两手一起叠在他手背上,“你还好吗?”

一丝厌倦蒙上了齐奢的脸,却依然微微地笑着,“好,为什么不好?”

似乎是思之再三,青田才黯然一叹:“说来说去,全要怪我。”

他翻过了手掌,把她的两手捏进了掌心,“我就知道你准得这么想。”

“在扬州我就同你说,你待我太好,我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你府中那么多姬妾,想是个个都怨恨我,也一样会怨恨你。年轻女子常年积怨,久旷于室,红杏出墙也就在所难免,所以究其根底,可不是我害的?”

“我最烦这种论调,从古至今但凡男人有什么错处,小到家变、大到亡国,全推到女人头上去。吴国覆灭无关乎西施,唐朝衰败也怨不得杨贵妃,当初又没谁拿刀架在那些国君的脖子上逼着他们沉溺声色!如今也没人逼着我对你一心不二,是我自个乐意,引出什么事儿都是我自个的事儿,同你扯不上干系。”

“怎么扯不上?你从前在府里头不也多有宠爱、一视同仁?已故的寿妃、死掉的萃意,还有今儿这位顺妃娘娘,不都是?后来把她们冷落一旁,无非是为照顾我的心情罢了。”

“那照你的意思,是叫爷把府里头几十个,从继妃、侧妃、世妃,再到王嫔、姬人,每天一个轮过去,轮到最后再上你这儿?天下为公,皆大欢喜?”

青田低着眼笑一笑,“我也不知该怎么样。你若处处留情,我心里断然不好受,可你若专情太过,惹出今天这样的事来,你心里又不好受,那我倒宁可不好受的是我。”

“没什么不好受的。”齐奢卷动了一下嘴角,豁达而笑,“如今在戴绿帽子这件事情上,爷很有资格说两句。那阵子不知你是被人算计,亲眼目睹你和旧情人在咱们俩的床上云雨荒唐,那份感觉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简直就像是心被生生地扯出来,痛不欲生、万念俱灰。而今日的顺妃,怎么说好呢?充其量,也就是觉得自个的饭里叫人给吐了口唾沫,恶心得慌,只想赶紧从眼前丢开,就这样。”

他乌黑的瞳仁左右滚动几下,似一对赌台上的黑玉骰,最终为眼前人而留驻,“我一向都是个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并愿为之付出多少代价的人,这一回也只有更令我觉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无人可及万一,我就更不可能为了那些无关紧要之人而使你伤感转侧。说到底,除了饥不择食之人,有谁会傻到为一口饭而委屈自个的心呢?”

青田一动不动地望了他半日,幽沉一叹:“你对她们真是……可对我,真好,总是这样好。”

齐奢笑着,一手拢过她,“你等明儿瞧见那两颗祖母绿再同爷说好不好的话,爷眼里经过的好物件多了去了,就没见过绿得那么通透的。”

“绿得就好像爷头顶的帽子?”青田脸一歪,眼中尽显顽皮之色。

齐奢一下被堵在那里,气也不是、乐也不是,恨极了,一把就将其摁倒,直接跨上了身去,“段小囡你行啊,瞅爷不活活弄死你!”

青田“咯咯”地把他笑搡着,“怕你心里不受用,怄你一笑罢了。且别作弄我了,还有事儿问你呢。”

“有什么事儿,等爷这完事儿再说!”他两下就甩掉了鞋,踢得帐钩一声响,半面帐幕也便塌下来。

半遮半掩里,青田只半推半就着,“哎、哎,慢些,真有事儿要问你,三哥、三哥,你听我说,哎哟!疼,撞着了,手撞着了。”

齐奢立刻就停下了动作,满目紧张地翻起身来,“撞哪儿了?我瞧瞧,伤口有事没有?”

青田蜷起了上身,扯住他衣角发笑,“没撞着,骗你呢。”眼见对方作色欲扑,赶忙两手一挡,“哥哥,好哥哥,你先答我一件事儿,要不我心里老悬着。”

齐奢倒笑不笑地,抬手往她脸上拧一把,靠坐去床头,拱高一腿,将手搭去了膝头上,“査定奎这桩案子牵涉甚广,京中十家士族阀门倒有八家的女眷都和这戏子有染,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张扬出去只有辱没门楣的,故此案子并没有公审,供状一出来,就把査定奎在松江就地处决了。蝶仙和他一起被捕,不过之前有我的交代,因此没受到牵连,席卷私逃的罪名也被一并压了下来,并不曾追究,只秘密解回了京城,到了有两天了,暂时看押在一名镇抚司番役的私宅里。”

青田趴在枕畔仰着脸愣愣地听完,扑扇了两下眼睫,“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齐奢也不答,单下视着目光,把指尖插进她短发里理一理,“一会子天亮我叫人派车来接你,你亲自去瞧一眼吧。当面见着蝶仙说上话,你也就踏实了。”

依旧笔直地凝了他一刻,青田就默默无言地把身子一拱,侧脸枕去他大腿上,似一只娇婉的猫。她想她就是他的猫,一只他从路边捡来的流浪猫。他以他皇族的高贵手指爱抚她,用世上最名贵的祖母绿来装点她,仿佛她白色毛皮上的瑕疵,那些只有野猫才会有的杂色和斑点,半分也不能使他嫌憎。

所有她不可切断的牵绊,所有随时提醒着她出身的人物与过往——?她身上最坏的一切,他都全然悦纳。故而,青田是这么想给他她最好的。

她的发丝丝擦蹭着他的腿根,立即,青田就觉出了男人某处的变化。她爬出纤巧的指,攀过了衣物,捉住他。

齐奢没说一个字,低垂着眼睑俯视青田。有一刹他记起了顺妃的艳泪斑驳,还有其他许多的眼耳鼻舌身意,但一刹后他就统统忘记。他曾占有过无数清纯或淫邪的肉体,就像以嘴巴占有饭食,淡的、重的,寡而无味的、火辣刺激的……可再好吃,他也绝不想顿顿吃重样的。唯独这个人,和她在一起,他也在吃、在吞噬,可那是另一种,完完全全的另一种,如同一张皮囊吞噬属于它的灵魂——?变成一体,直至死亡使我们分离。

齐奢闭起了双眼,青田正在把他一点点吃掉。在她嘴里、她甜蜜的舌尖,他被啜着、含着,糖一样融化。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反叛的大魔王五胡之血时代玄尘道途你老婆掉了盖世双谐绝对一番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
相邻小说
真长生无敌觉醒开局成为诸葛大力男友末世重生之温乐大村长一个魔法师的故事斩天神皇公子,您要生子吗重生之带着系统生包子兔儿神弄姻缘之生子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