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胤禛进了户部办理清帐公务, 越发现问题千头万绪, 吏治腐败, 亏空巨大。而这亏空还多是各级官员欠银, 甚至各位皇亲国戚也有参与, 可谓盘根错节, 动摇国本。而前去黄河赈灾筹款一行更是看遍民生疾苦, 江南富豪仕强们与百姓之间的天差地别生活。
这一切的局面让他更加沉默,代替的是日以继夜的忙碌,在他雷厉风行的努力下,清帐返还工作进展不错, 而这件差事显然必定是件不够讨好甚至各处树敌的。
云烟虽对胤禛的公务从不多问,但且看四宜堂里日益增多的访客也能感知到情况的复杂。
眼看着这一年的除夕又来临了,胤禛连大年三十这天还忙到临近中午才进门, 他将手里的锦盒放下,云烟过去给他更衣道, 小顺子来说一切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四爷到前厅开席了。
胤禛握住她手说不忙,便拉她到桌案边, 将锦盒拿起放在她的手上。
云烟不解的抬眼看他,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有安静的放置着两只精美的白底青花瓷碗,白底如羊脂般细腻光洁,留白恰到好处。而青花更是色泽俊逸, 清雅绝伦,图案是简洁的高山流水。那遒劲立体的高山巍峨,灵动秀丽的流水逼真, 看的云烟不禁痴了。
胤禛一直看着她的神情,唇角弯着。“拿起来看”
云烟小心翼翼的拿出左边一只,触手更觉细腻如玉,简直让人爱不释手。仔细发现一处留白上书:俯仰不愧天地
云烟便抬首看他,胤禛弯着唇不说话拿起另一只碗轻转过来,放到云烟手中的碗旁边,只见上书:褒贬自有春秋
又转起碗底给云烟看,碗底的标识小款最是熟悉的俊秀飘逸——圆明居士四宜堂制
云烟默默看着,由衷赞叹他的笔触和设计。胤禛道:“喜欢么”
云烟衷心的点头,这是几乎是对完美的艺术品。
胤禛又道:“那就留下吃饭用”
云烟听到此话不禁抬首看他,“……”
这人却已经转过身去解扣子进房= =!
“一人一只”一句轻飘飘的话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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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宴中规中矩,胤禛少言,纳拉氏端庄,连李氏这两年也不比从前娇羞。一大家子规矩井然。
下午照例又是入宫。
一年又一年,岁月催人老。什么都变了,什么又没变。
晚上回来的时候,胤禛只在正房坐了坐便回四宜堂,桌案上还有多少文书和账目。
他的疲惫,云烟看的很清楚。一个男人,要肩负起天下大爱,如何不可亲可怜。
年里的时候,有皇子兄弟的聚会在十三府上。这些年过来,随着年纪增长,兄弟间的明争暗斗,胤禛与八府来往日渐减少,但十三府上必是要去的。
一接近十三府外厅里,便听到厅里传出熟悉的温醇嗓音,如珠玉般诱人。
八贝勒胤禩坐在皇子中,也是闪闪发光,让人无法不注视。
云烟跟着胤禛进门来,各位皇子都站起打招呼,胤禩更是笑得风采迷人,一双眼睛灼灼其华。
云烟几乎在瞬间就感受到定在身上的视线,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由于胤禛现在在户部的差事,倒是让不少人说话有些意思。尤其是九阿哥十阿哥几位。胤禛寡淡少言,胤祥一边帮衬,胤禩淡笑圆场,一桌兄弟也算热闹。只是,再不是从前模样。
云烟在身后伺候了胤禛一会,胤禛便侧首让她去吃饭。胤祥示意小川子带云烟一起下去,十三府里云烟是较为熟悉的。
在小厅吃饭的时候碰见八府的小纽子,他和善的问云烟身体是否康复,云烟一愣的点头说没有大碍了,低头默默吃饭。
又过了几日,太子到访四府,还在四宜堂里坐了坐,云烟回避在内室。但能隐约听见他言语之间都有对胤禛办差的提点,貌似连户部的账款事宜连他也有牵扯其中。胤禛言语很少,而太子似乎有些不郁,声音有些高,最后怏怏离去。
云烟出来见胤禛坐于桌案后,硬挺的侧脸上露出几分疲倦,眉宇间神色让人莫名心疼。
云烟拿了披风过去披上他肩头,胤禛抬了眼帘看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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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府书房“八方阁”
“八哥,老四他们太嚣张了!”
十阿哥胤誐进门就像书信往桌上一丢,气不打一处来。身后的九阿哥胤禟跟进来,脸色一如平时,高傲的神情显得有些冷凝。
“怎么哪,慢慢说”胤禩坐于书桌后没有抬头的正画一幅水墨丹青,语气悠然。
“八哥!”十阿哥胤誐走到桌案前去唤他,非要他抬头。
胤禩无奈的抬首笑起来,一张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多么高洁。
“说吧,你八哥听着呢。”
十阿哥胤誐转头向九阿哥胤禟,“老九,你先说!”
九阿哥胤禟坐在椅子上,撇了一眼胤誐又看向胤禩。
“八哥估计早知道了吧,就是雍镇那事,老四他们的人,把被八哥断了右手那人还是捉到了,还有其他的那些,一个不漏,全做了。”
桌后的胤禩又低头在画着,嗯了一声,显然全知道。他边画边说:
“而且,老四砍了他另外一只手。”
十阿哥胤誐听到他轻松的说出这句话差点气背过去,
“八哥,打狗还看主人呢,你还画!”
胤禩慢慢加好最后一笔,抬首放下笔笑着说。
“而且,老四查账查到你头上了是不是?”
十阿哥胤誐摸摸鼻子,“八哥,你都知道你还……”
胤禩起身过来,拍拍胤誐的肩膀,神情柔和又宠溺。
“不是有八哥在呢吗?没事。何况,还有你九哥不是?”眸光又笑着划过九阿哥胤禟。
九阿哥胤禟抬了抬美丽的下巴,眼风看了眼胤禩。
“老四,是过分了。”
胤誐道,“八哥,加上朝堂上其他那些事我就不说了,气不打一处来。”
胤禩笑道,低头去摸了摸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知道了。”
没过几日,户部清帐的事情,闹起更大波澜,罪臣自杀,太子异议,朝中反对声浪日渐高涨。
胤祥也特地来过四宜堂,与胤禛长谈,而此事正骑虎难下。此事为康熙亲自交付,做不完是失职,但做下去,却更会陷入更深泥潭。这兄弟二人又都是不服输的性子,胤禛执着,胤祥忠义。
胤禛每日工作至入夜,而且每日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云烟时时刻刻看在眼里,每夜等门照顾。胤禛每每进门都会儊眉说,明日先歇息,不要再等我这么晚。但是深夜里温热的帕子和双手,哪里又会不暖呢?
正在此时,四府后院的一夜里却传来噩耗,宋氏在上月里生下的那个小格格在眼看快满月的时候突然发烧不退夭折了!
胤禛在桌案后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良久才摆了摆手让小顺子出去。
云烟站在他身后怔怔的也说不出话来,那个小小一点点的婴儿,宋氏还说她的眉目里还有几分胤禛的影子,就这样消失了。连她这样无关之人都会感到怜悯疼痛,何况骨肉亲人?
云烟将目光看向胤禛,他扶着额头的侧脸上笼罩的疲倦和双目里的红,让人无法不揪心。
她知道,他也在痛。
他似是疲惫的缓缓将眼睛闭上,气息里的一分脆弱在暗夜的烛光里飘摇,让人看得痛彻心扉。
云烟轻轻抬手去拢他的披风,静静的陪着他。
良久,胤禛的手握住云烟的,将脸颊靠向她怀中,环住。
两个人,都记得这个动作。几年前的夜里,在荒郊驿站里,为了弘晖,他们就是这样拥抱。
云烟任他靠着,轻轻扶着他,却渐渐觉得这温度不对,忙抬了另一只手去探他额头。
发烧。
这个人,终于把自己累病了,也痛病了。
云烟一边伸手想拉起他,一边柔声唤他说:
“四爷你发烧了,慢慢起来扶你去床上。”
胤禛喉间哼了声,缓缓在她怀中摇头。
云烟无奈的看他靠在怀中的样子,只好又低下头贴向他耳边软声说
“起来好不好?”
胤禛才缓缓睁开眼看她,一双眸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惹人怜爱的疲惫。
云烟扶着胤禛从外间好容易进了内室,把他扶向床铺,他却不松手拉着她。
云烟软声推他:“四爷,你烧的厉害。云烟去叫小顺子请大夫来。”
胤禛又摇头。
云烟无奈道:“不走,一直陪着你,只在门口叫一下。”
胤禛终于点头后云烟唤了小顺子,他急忙去请大夫。云烟回来又倒热水给胤禛喝,又安置他睡上床,将被子给他盖好,去摸他额头,越来越烫,真让人心焦。
胤禛半睁着眼看她,倒是很安静。
等到大夫来了,四宜堂里忙得更很,后院里各个福晋妾室都差了人来问安,想前来探望。小顺子便上前轻声报给胤禛,胤禛疲倦的摆了摆手说不要。
大夫诊断说是重症伤寒,疲劳和伤心所致,开了药,又特意叮嘱不能操劳,要静养多日才好。等大夫走了,胤禛喝了药才沉沉睡去。
云烟看天色已经快到上朝的点了,便请小顺子差人去宫里给四爷请假,顿了顿强调了下是“病假”。小顺子多么聪明人,连连点头说知道了,会把病情情况说清楚的。
不到一个时辰,小顺子回来说,万岁爷传口谕来让我们四爷好好养病,又赏了很多补品来。还派太医院首席孙之鼎下午过来给四爷复诊治疗。
睡到中午,胤禛才醒过来,声音全哑。云烟告诉他请假和康熙口谕的事情。
胤禛点头无声的说好。
下午孙太医来诊后,更是关怀唏嘘一番。说此次病情凶险,必要重视,不能再操劳。
胤禛点头无声的道谢和示意,云烟在一旁伺候,礼貌又和善的向太医道谢,又让小顺子送太医出去并且打赏丰厚。
云烟回来伺候胤禛吃完药,他却张口说要洗澡。云烟儊眉,想来热水澡对于重感冒也是有疗效的,便忙又让小魏子去准备充足的热水,将沐浴间弄得热气氤氲的,就怕冻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大家,澜澜马上出发去医院住院了,有个手术要做,很多群里的亲们大概是知道的。
所以,最近这几天暂时不能码字更文了,感谢大家一直支持澜澜,支持半世清情,支持云烟和老四!
等手术完了,我抽空上来看大家。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理解和祝福,澜澜真诚的向你们鞠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