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喜极而泣, 也没有负气挣扎。
云烟静静的睁着眼睛, 看不清胤禛肩头喜服上的暗纹。睫毛轻触到柔软的布料, 好像能听到擦过心灵的声音。
胤禛感受不到云烟的反应, 微微放开一些。将脸颊轻轻摩挲着抵上她柔软的侧脸, 不自禁的贴的更近, 贴近她的气息。
云烟微微侧开脸低了头。两人额头相触, 远处的笛声渐渐淡至终曲。胤禛轻叹:“云烟”
她微微退开胤禛的怀抱,轻轻的开口“四爷,还没用晚饭吧。”
她的神态,淡得一如往昔。
仿佛, 他们没有过荒野驿站里的彻夜相拥,没有过前夜里那样颤动灵魂的吻。
而她的语气,却如当年的葡萄架下, 今日离去的门前,那样亲切。始终如一。
这样的淡与亲切奇异的融合着, 如月光一样,飘渺的难以握持。
胤禛默默的看着她, 眼底迸出一种复杂的疼痛感,灼灼然的凝住,轻轻闭目。
他抬起手,开始解颈下的纽扣。云烟微微顿了一会, 才自然的抬手上去接手帮他解。
这也许是最被浪费的一件喜服罢。脱下来的时候,胤禛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丢掉。”
这个夜晚, 不论是对于同时进门的两位格格,还是对于后院中的嫡福晋侧福晋和妾室,胤禛只身回到四宜堂的结果,恐怕也都是最恰当的。而胤禛本人的心思,却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四十三年里如此动荡的上半年过去,四府寂静下去。
这一切,如此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知道,四府和四贝勒本人都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胤祥时常过来陪胤禛小坐,兄弟二人的默契更是不需赘述。
胤祥初来四宜堂时,眼圈都有些泛红。云烟哪里不心惊不踌躇,就像见到嫡福晋纳拉氏时的那样。而弘晖死而复生的事情,只有胤禛有选择向谁透露的权利。福晋,胤祥还是谁。
云烟没有权利。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知晓。她只知道,弘晖还活着,在远方的某个角落活着。
她也知道,她此生再见到弘晖的机会已经很小。但是,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便已足够。
不多日,康熙为各位皇子们也多有赐婚。十三阿哥胤祥纳娶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为嫡福晋,十四阿哥胤祯纳娶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都是男才女貌、家世匹配的皇室良缘。
又是一个金秋。大婚那日,胤禛带着嫡福晋纳拉氏自然是要到场的,这也是自弘晖的丧事之后四贝勒携福晋第一次公开参加活动。
四贝勒胤禛的样子变得比从前更冷淡一些,嫡福晋纳拉氏清减不少,但仍旧大方而端庄。
很多事情见多了第一次到第二次,慢慢的都会习惯。
再一次看见胤祥身穿大红喜服英挺的站在大厅里,云烟已经比两年前要平淡些,但看见胤祥颇为欢喜的表情,想是嫡福晋兆佳氏的确为他所喜,还是为胤祥的合意姻缘感到由衷的欣慰。
而云烟在怡心斋里发现抱着大红色喜球默默垂泪的欢笙时,她惊觉,原来欢笙已经长大到能去如此喜欢的一个人的地步。
而这个人,竟然是胤祥。
原来,竟是她如此迟钝,一直还希望欢笙长大后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好姻缘。
也许,也不是她迟钝。而是她的潜意识里,就怕一个通房丫头或侍妾的结果担负不起欢笙这样纯净的爱情。
说到底,即便是嫡福晋,皇家的哪一段婚姻又是可以担负的起这样纯净爱情的呢?
云烟看着欢笙眸底晶莹的泪光叹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
胤祥是好的。云烟怎会不知道,胤祥是那么好。只是,这样的皇家婚宴,不会是终止。
“十三爷他,知道么?”云烟用帕子帮欢笙轻轻的拭去泪痕。
“我……不知道”欢笙红着眼睛啜喏道。
“那你怎么想呢?”云烟轻轻道,凝视着她粉嫩而清秀的脸庞。
欢笙闻言,脸颊有些红起来。头更低下去。
云烟静静看着她含羞带泪的神情,心下已经了然。
“十三爷他,有了侧福晋和嫡福晋,以后还会有。欢笙……你有没想过,你或许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云烟还是不忍心,真的不愿再看到她哭泣。
“不……我只想要十三爷一点点的喜欢,一点点就可以了。”欢笙睁大眸子,泪光晶莹的眼睛里都是坚定的爱慕。
云烟看着这样的欢笙,心底渐渐渗出一点萧瑟。
古往今来的史书里写的都是皇子与格格的故事,不会有人想到主角身后那个使唤丫头的爱恨情仇。又有多少皇子的丫头要走向这样的路呢,分得一点点的雨露和关怀,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卑微的仰仗着这样的一点怜爱活下去,也许,会飞上枝头成为妾室日日期盼他的到来;也许,某一天被厌倦,某一天被遗忘,甚至遗弃。
无能为力。
当云烟静静顺着挂满红灯笼的庭院回到大厅里胤禛和福晋纳拉氏身后的角落里,站在冬梅身边。
云烟看着胤祥被皇子兄弟们簇拥着喝酒时的剑目星眉的脸庞。欢笙,在他身边长成,满心的爱恋,又怎会再爱凡夫俗子路边小厮?而他对欢笙,又会是怎样的感情。
这大厅里都是欢闹,不会有人知道一个渺小的丫头正在另一间屋子里为了她的爱情饮泣。
云烟没有发现自己凝视胤祥的目光已经足够久,久到让不远处面目含笑、风采照人的八贝勒胤禩握着酒杯却渐渐淡下唇角的弧度。
胤禛侧了脸颊忽然出声:“云烟”
云烟一惊,回神看见他微抬的手势,忙将帕子恭敬的递上去。
胤禛轻轻瞥了一眼云烟,才接了帕子。
玉壶光转,繁华如梦。
十四阿哥胤祯大婚之时,云烟见到胤祥带着新婚的嫡福晋兆佳氏。
兆佳氏秀雅而温柔,给人感觉很舒服,配上胤祥的明朗英俊,两人很是登对。他们身后的奴才里没有欢笙。胤祥看见胤禛、纳拉氏及身后的云烟时,仍是那样的笑。云烟恭敬的福身。却不知道,欢笙是如何过去这些日子。
四府的日子很平静。
若说,从前的胤禛对于府内福晋妾室尚足以称得上关怀有加,亲和有爱。那自弘晖的意外夭折之后,胤禛日复一日的更加冷淡少言,则越来越显出些他骨子里的严厉意味。
后院的福晋妾室们更见乖顺,两位新进府的格格钮咕禄氏和耿氏不过十三四岁,各有美丽,对于胤禛更是惶恐而恭敬。而府里的奴才们更是如履薄冰,规矩井然。
云烟不知道在弘晖这件事的背后,胤禛是否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说过,她更不可能去问。但胤禛的变化,她也能渐渐感受到。
惊心动魄的日子之后,他们都累了。
除了上朝和公务,胤禛都安于居室。他的书法更加精进,偶尔收到远方的书信,神情柔和。
有时,云烟坐在院角静静的洗他的衣衫。他在一旁练剑。
有时,胤禛靠在小榻上静静的看书。云烟坐在一边收整他的诗稿。
寒夜里,一杯暖手的香茶,一张膝上的薄毯,一只添香的素手。
夫复何求?
多么想,再次紧紧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工作未休息一天的澜澜泪流的爬过……不忘回头说一嘴:若是想知道澜澜动向的筒子可以加文案里的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