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是如何小小地、低调地宣传的呢?
他请崔木头做了两个一人多高的大立牌, 左边写着“官家吃了都说好”,右边写着“包大人最爱红枣猪蹄锅”。
旁边还有画着特效的爆炸字体:“暮夏特惠,充会员赠饮品!先到先得, 充到就是赚到!”
——根本没人信。
司南去西市买菜,就连那些相熟的菜贩都变着法地调侃他。
司南回去就搞了个更有力的证据:两幅画。
一幅画着官家进店时看盆景的情景,旁边还模仿条漫画了个自带语音的小气泡:“甚好。”
包大人跟在后面,背着手,绷着脸,在点头。
另一幅画的是雅间内的情形,官家吃的是麻辣锅,边吃边冒气泡“好吃”、“就是略辣”、“配着冰饮极好”……单是看着,就能想到他的言谈举止。
包拯没说话, 只是碟子里堆了一个小小的骨头山, 司南“好心地”给他配了一句:“包某最爱甜味猪蹄锅。”
两幅画一出来,立即引起极大的轰动,比当初超级菜单出来时还热闹, 许多人慕名而来, 原本为了瞧画,顺带着就把火锅点了。
——还是没人信。
这下不用司南解释,食客们就纷纷跳出来帮他作证。
官家和包大人来的那天,店里也有其他客人,看了画一下子回想起来,惊得什么似的。
那个就是官家?
自己居然和官家一起吃了顿火锅!
必须帮司小东家作证!
证明自己也是和官家一起吃过火锅的人!
不知怎么的, 坊间流传出司南的一句话:“且看吧,开封府没派人来抓我, 就证明这事是真的!”
这话根本不是司南说的。
传得多了, 人们就信了。
文德殿。
包拯脸都黑了, “臣能去抓他吗?”
现在,全汴京的人都知道他爱吃猪蹄了!
天天有人买了猪蹄放到他家门口!
关键是!
他只喜欢吃甜甜的红枣猪蹄,不是黑的白的咸的辣的!
赵祯笑眯眯,“老包啊,你是不是忘了,现在你已经不在开封府了,如今的开封府少尹是永叔。”
包拯看向旁边的欧阳修,“那就请欧阳大人去抓。”
欧阳修嘴角一抽,有我什么事?
不过呢,毕竟是前辈,还是应该客气点儿的。
正要开口,唐玄就站出来维护了,“南哥儿向来崇敬欧阳大人。”
欧阳修立即来了兴致,“他崇敬我什么了?”
“赞您的文学主张,尤其是‘文以明道’、‘文道合一’。”
欧阳修大为惊喜,“他还懂为文之道?”
唐玄面不改色,“南哥儿比我擅读书。”
欧阳修立即被收买。
唐玄又看向包拯,“包大人是南哥儿的‘童年偶像’。”
包拯皱眉,“何为‘童年偶像’?”
该不会是呕吐的对象吧?
“就是最尊敬的人、成长的榜样。”
这下,就连赵祯都好奇了,“为何是包卿?”
“南哥儿说,包大人一朝中举,却为了赡养双亲辞官不做,这是至孝;为官数十载,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这是至忠;至忠至孝之人,不仅是他的榜样,也应该是所有少年人的榜样。”
一席话,让在座君臣惊呆了。
尤其是包拯,他在百姓中的形象居然这么高大吗?
自己都不知道。
赵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司小娃还说什么了?”
唐玄:“没了。”
赵祯酸溜溜,“永叔啊,你还是去把他抓起来吧!”
抓来问问,怎么不夸我。
包拯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宣传就宣传吧,毕竟是官家答应的,反悔了不好。”
赵祯:呵呵。
酸溜溜的官家继续泛酸,“玄儿啊,我怎么觉得,每次牵扯到司家小郎,你这话就突然多了起来。”
唐玄轻咳一声,道:“官家,您想看画吗,带语音的那种?”
赵祯:……
“拿来瞅瞅吧!”
“是,傍晚给您送到福宁殿。”
“为何是傍晚?”
“不会影响生意。”
赵祯:……
“还能给您带份小火锅,趁热。”
瞬间舒坦。
当天傍晚,唐玄果然把画带到了福宁殿。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赵祯还是险些笑岔气。
皇后不知怎么得了信,借着问安的名义过来瞧,还带了个小尾巴赵兴。
“成何体统。”皇后嘴角直抽。
“对,太不像话了。”赵兴在旁边说坏话,“娘娘啊,臣跟您说,这个姓司的一肚子鬼主意,可坏了,又生得一副伶牙俐齿,特别讨厌。”
皇后瞧了他一眼,“你也去吃火锅了?”
赵兴点头,故意做出嫌弃的样子,“一点都不好吃,酒也难喝。”
皇后挑眉,“吃了多少?”
“也就十几盘肉、二十几盘菜吧!”
皇后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赵祯开怀大笑。
他的这两个养子啊,总能带给他不同的乐趣!
心情舒畅的官家大手一挥,唰唰唰,往落款处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唐玄也笑了。
少年一定很开心。
***
司南选了个好日子,司氏火锅店正式加入五味社。
今日不纳客,只请亲朋好友吃酒。
一大早店里就忙碌起来,挂条幅,系彩绸,放爆竹。不知道的还以为司南娶媳妇呢!
他还请了一个舞狮队,敲锣打鼓地闹腾起来。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小郭和于三娘领着服务生们给大伙分发小吃食,过往的小商贩进店歇脚,还能讨碗免费的冰饮。
商贩们沿街叫卖,顺嘴就把消息传了出去,城南城北的郎君娘子们皆慕名而来,瞧着不错,就把会员卡给充了。
虞美人和蝶恋花也来了,除了贺礼,还带着乐器。
司南忍不住笑,“二位姐姐这是想着吃到兴起,当场演奏一曲么?”
蝶恋花白了他一眼,“你请我们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弹曲助兴么?我可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出万两黄金我都不来!”
满庭芳的两位行首从不随客人外出,公子王孙请都不好使,这是她们的底线。今日,却为司南破了戒。
司南调侃:“竟是这般为难么?”
蝶恋花娇哼:“你说说呗,这个人情你欠大了。”
虞美人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只当给旧友助兴,就算事后说起来也无妨。”
司南心下感动,面上更加尊重,“姐姐也说了是旧友,我自然应该以友人之礼相待,今日就不劳二位姐姐了。”
两位行首互看一眼,不明所以。
于三娘笑盈盈道:“东家一早嘱咐小的,若二位行首来了,需以上宾之礼相待。小的不敢怠慢,特意在雅间里放了香炉,燃了香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贵客的眼。”
两人闻言,不由讶异。
直到进了雅间,心绪依旧起伏不定。
这世上多少人追捧她们,皆是因着她们的皮相和技艺,和她们举杯畅饮,听她们弹琴唱曲,与其说是欣赏她们,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没人真把她们当朋友。
没有人。
当初,虞美人之所以肯帮司南,除了瞧上了他作词谱曲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因为原身对她的尊重。
如今的司南除了尊重,竟然还把她们当好友?
给她们发帖子,不是为了显摆,不是为了助兴,只是把她们当好友?
虞美人垂着眼,指尖轻颤。
蝶恋花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你说,他对咱们这么好,咱们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
想起坊间的传言,虞美人不由失笑,“你若想说,便说吧。”
蝶恋花一见她笑,立即警惕起来,“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让我打头阵,你好到徐妈妈跟前邀功对不对?”
虞美人无力扶额,“待会儿火锅就该上了,不如留着些力气多吃点吧!”
蝶恋花立即转移注意力,“我要吃自涮锅,三拼的,你不许跟我抢。”
“嗯,都是你的。”
“少在这假好心,不吃你这套。”
“……”
两个丫鬟站在角落,对视一眼,双双失笑。
原本是死对头的两个人,如何一步步走近的?
全靠火锅。
魏氏也来了,带着范萱儿。
这段时间她没少来,回回都带着范萱儿,偏偏又不明着提起亲事,司南就算想拒绝都没机会。
拒绝不了,就只能跑。
这次,他想故技重施,还没跑就被魏氏抓住了。魏氏当年可是上过战场砍过敌人脑袋的,力气一点不比他小。
她的性格大大咧咧、直直愣愣,军汉似的。要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带着十里红妆嫁给只是个小兵的狄青大将军。
今日魏氏表现得尤其热情,直拉着他跟范萱儿见礼,就差明着说要让俩人相亲了。
范萱儿戴着帷帽,冷冷淡淡,似乎还瞪了他一眼。
司南有点儿高兴,看来这位小娘子也是不乐意的,这样他就放心了。
就是吧,往日范萱儿表现得柔顺有礼,今天似乎对他颇有敌意。
刚好,五味社的管事们来了,司南跟魏氏打了个招呼,便去了。
直到他走了,范萱儿才摘下帷帽。
魏氏笑着调侃:“不是喜欢他么,总是这么害羞怎么行?”
范萱儿浑身一震,“姨母何出此言?”
“不是你说的吗,瞧上南哥儿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整日带你来店里?”
范萱儿险些气哭,“我怎么会瞧上他?明明是……”
“你没瞧上?那你瞧上谁了?”魏氏比她还震惊,拿眼扫了一圈,恰好看到槐树从门前经过。
魏氏突然想起来,当初她们第一次来店里,就是槐树接待的,范萱儿摘帷帽时,槐树也在雅间!
就在刚才,槐树打门口路过,范萱儿刚好把脸转向那边,眼圈都红了!
魏氏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不由拍起桌子,“不行,绝对不行!”
“姨母也觉得不行吗?是因为身份不匹配吧?”范萱儿抽抽噎噎,一副可怜相。
——她家不是寻常商户,是盐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就算送去宫里当娘娘都够格,更何况区区一个郡王妃?
范萱儿想着自己哭一哭,魏氏一准儿能答应。
魏氏只是摇头,“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匹配,我若由着你的性子答应了,对不起你娘!”
——虽然她不会瞧不起槐树,但是,配范萱儿不成。倘若她应了这门亲事,将来去了地下,自家妹子八成会撕了她。
范萱儿扯着帕子,嘤嘤哭。
魏氏长这么大都没哭过几回,一听女人哭就头疼,“好了好了,南哥儿这茬我再也不提了,你也收收心,回头姨母给你相个好人家……
范萱儿哭得更大声了。
另一边,司南带着五味社的管事们进了雅间。
不等司南介绍,大伙就熟门熟路地点起了菜。
这个说“我要麻辣锅,多放筠姜少放花椒”,那个说“我要鱼肉锅,用绿椒去腥,熟油打底”……业务比火锅店的员工们还熟练。
司南笑着调侃:“没少吃啊!”
众人讪讪一笑,也没必要装着了,坦率地说:“都是做吃食生意的,你这火锅店一开就火,咱们当然要买来尝尝,取取经。”
不好意思进店,那就叫外卖呗!
结果叫了一次又一次,叫了两次还有第三次,一家老小全都吃上瘾了。
司南顺势说到正事:“当初我说要卖方子,并非玩笑话,如今具体章程已经出来了,诸位可有兴趣一听?”
当然有!
大大的有!
众人心里抓挠挠似的,嘴上却客气道:“司小东家可想好了,真要把看家的东西拿出来?”
司南自信一笑,“我看家的东西太多了,拿出一样也无妨。”
众人皆笑。
火锅上桌,边吃边聊。
司南结合着现代的经验和大宋的实际情况,制定出两种合作方式。
第一,联名。
他把方子卖给对方,算是授权,买家可在店铺外挂上“司氏火锅,特别授权”的标识,期限十年,十年后若还想继续,就补交,若不想续便撤掉授权牌,且全国通告。
缺点是,方子的价钱不便宜,那些小食肆肯定是买不起。
没关系,还有第二种方式,加盟。
和现代的加盟店差不多,总店负责装修、培训员工,店铺可以打出“司氏火锅”的名号,方子不要钱,但是要抽红利,也是十年。
十年后可自主经营,同样需撤去“司氏火锅”的牌子。若想继续,那就接着交红利就好。
无论选哪种,方子都不可转让,更不能泄漏,这是要写在契书中的。
在座的皆是五味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最次的店铺也比司南这间大。一听这些条件,原本蠢蠢欲动的心顿时冷静下来。
他们不可能舍弃现在的经营,专门开一家火锅店,就算开,八成卖不过司南。因此,只能把火锅当作一道菜放在现有的店铺中,卖多卖少还不一定,若花大价钱买一个方子,着实不合适。
司南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实际上,他定的这两种法子,真正想实践的只有第二种。
他希望把那些无力自主经营的小食肆联合起来,给他们一个机会,同时还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古人虽淳朴,却也极有戒心,这件事要是由他独自发起,很难取信于人;倘若借助五味社的名义,至少东西二京的食铺都会响应。
这就是“社团”的信誉和能力。
各家管事都没吭声。
毕竟是商人,倘若自家不能从中得利,没人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正好,唐玄来了。
司南借故出去,留给他们商讨的空间。
听到唐玄的名字,众人表情怪怪的,尤其看到司南蹦蹦跳跳的小样子,不由起了八卦之心。
有人“不经意”走到窗边,其实就是为了看司南和唐玄。结果,没看到他俩,却看到了后院里那群舞狮子的伎人。
崔实正领着几个人,端着一碗碗豆饭和冰饮递给他们,还笑呵呵地说:“晌午还有一场,哥几个辛苦些,东家说了,耍完别着急走,管饭。”
汉子们皆抱拳称谢,即使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心却是舒爽的。
众人在楼上看着,不由叹道:“司小东家是个心善的。”
“是呢,当年司大官人也是这般,咱们这汴京城三教九流,没人不说他好的。”
听到司旭的名字,白夜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凌厉。
身后的丫鬟不满地哼道:“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伍子兴沉声道:“这样的‘手段’若能一直用,伍某照样敬佩他。”
众人皆点头称是。
白夜冷着脸,“回去自己领罚。”
丫鬟浑身一颤,面上皆是惧意。
就在这时,小郭兴冲冲地跑上楼,“圣旨到了,东家在厅中摆了香案,劳烦诸位停下碗筷,随小子下去接个旨。”
一番话轻轻松松,仿佛在说“下去喝个茶”。
众管事险些疯了。
那是圣旨啊!
古往今来,有几个平头百姓能接到?
是要青史留名的!
有人颤声问:“莫、莫不是那画惹了祸,官家要治司小哥的罪?”
“自然不是,官家不仅没治罪,还在画上盖了私印,请燕郡王带回来了。”小郭喜道,“是好事,诸位下去就知道了。”
下面已经开始敲锣了,众人不敢耽搁,急匆匆往下走。
厅中已经跪倒一大片,司南在最前面,唐玄面向众人站着,手中捧着一卷素笺。
直到听完唐玄宣读,看着他把司南拉起来,两个人亲亲密密地把圣旨供到香案上,众人依旧不敢相信。
官家把司氏火锅列入了中秋宴?
还给司南封了个临时官?
司氏火锅要火,大火。
火遍全大宋!
一旦在中秋宴上露脸,各地邸报必定会大说特说,司氏火锅擢为正店指日可待,以司南的头脑,分分钟在各地开起分店,到时候,五味社的势力格局指不定就要变一变了。
更何况,还有燕郡王在背后撑腰。
还有那个不知真假的流言,倘若司南和唐玄真是那种关系……
众人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刚刚还觉得买方子不值的,这时候恨不得立即跟司南签下契约。
司南正和唐玄挂画,一个踩着凳子挂,一个在下面看着,这画面怎么看怎么……
嗯……
范萱儿又哭了,帷帽也顾不上系了,愤愤地瞪向司南。
唐玄瞧见了,挑眉道:“你拒了她?”
“没有啊,根本没——”说到一半,方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唐玄轻咳一声,看天看地。
私下打听、暗自吃醋什么的,他会说吗?
司南顿时笑了,拿手扒拉他,“别装,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怪不得那天……”
范萱儿突然走过来,正义凛然地说:“司郎君,你真是郡王的男宠吗?”
司南惊了,“你怎么知道?”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