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雨在宾馆大厅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然后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看看里面坐着一个女司机,她就在前门上了车。"到虹口区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当出租车缓缓驶上车道的时候,宾馆大厅里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上了一辆等候在那里的别克车,车马上就启动了,跟上了雨乘坐的出租汽车。雨从后视镜里看看,好像并没有在意,直到出租车驶上了汶水东路,她看见那辆别克车仍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脸上忍不住露出恼怒的神情。
雨在国际文化交流中心下了出租车,装作没有看见停在附近的别克车似的,抬起手腕看看表,又从手提包里掏出一面镜子照照,就在这时,一辆日产4500越野车停在了她的跟前。雨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汽车马上就开动了。别克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驾驶4500越野车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戴着一副墨镜,自雨上来后一直没有吭声,只是专心致志地开车。雨在后视镜里看看:"有辆别克一直跟着我呢,就在后面。"司机冷笑一声道:"肯定不是本地人,要不也不看看谁的车,找残废呢。"完一脚油门越野车发出一声吼叫猛地朝前窜了出去。
越野车把雨拉到了昆山公园附近的一栋洋楼前面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你进去吧,他在等你呢。"
屋子里清一色地摆着红木家具,墙上是一幅油画,画的是一艘在大海的狂风暴雨中苦苦挣扎的帆船,雨隐隐记得那是十八世纪一位浪漫主义画家的作品,只是想不起那个画家的名字。大厅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软绵绵的,没有一声音。
雨正四下打量着房间,就看见从左边屏风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位身穿唐装的美貌中年女子,她机警的目光将来人扫视了一遍,木无表情地:"你叫什么名字?"雨心想,这个人老毛病还是没改,总是喜欢美貌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一定也是他床上的伴侣吧。"我叫孙雨。"
"他在二楼第一间办公室。"中年女人完就消失在屏风后面。
二楼也像一楼大厅一样悄无声息,楼道里灯光很暗,也看不见一个人影,雨在第一个门上敲了几下,虽然很轻,可实木门发出的声音还是吓了她一跳。
"进来。"
雨吃惊地回头看看,因为那个声音不是从门里面传出来的,好像是在她身后的什么地方响起。雨没来由地一阵紧张。犹豫着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屋子里一张大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西装革履,留着短发,从脸上看竟与雨有相似。一道犀利的目光朝门口扫来,在看清了女孩以后就渐渐地柔和下来。"怎么不进来,肯定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吧。"男人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孙宁。孙雨的同父异母哥哥。八十年代初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由于本人的努力加上家族的光荣历史,孙宁于八十年代末进入了总参二部的情报系统,并以各种身份游历了欧美各国。回国后在国际战略研究学会工作了一段时间,这个研究学会的专家学者都是现役军人,从事一些特殊领域的研究工作。后来又调入上海市人民政府第五办公室工作,这个办公室的内部名称就是总参二部上海局。由于孙宁出色的个人素质以及家族两代人的情报渊源,前不久已经被认命为这个局的局长。
孙雨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年龄相差几乎二十岁,当哥哥已经是一位解放军战士的时候,妹妹还不知羞耻地光着屁股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呢。所以这对兄妹自然与别人不同。在雨的心目中,这个哥哥既让她感到亲切,又充满了神秘感,孙宁在她心中基本上是以偶像的形式存在的。对孙宁来,这个妹妹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屁孩,从来就没有长大过,即使在雨上了警校以后,孙宁有时去看他,送给她的总是七八岁女孩才感兴趣的玩具,可对雨来已经是受宠若惊了。
雨这次到上海,在要不要去参拜这位偶像哥哥的问题上很是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尚融的事情让她下定了决心,她相信自己这位无所不能的哥哥一定会有办法让自己所爱的男人走出困境。没想到一见面,还没进门就被哥哥看穿了心事。看来今天不使上撒娇的功夫还不一定能达到目的呢。
"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哥哥吗,从来不知道关心妹妹,现在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还怪话。"雨一屁股坐在一张沙发里,一张嘴快噘到天上去了。
孙宁看见妹妹娇憨的样子,心里便升起一股柔情,那职业的伪装只好先抛到一边。从办公桌里走出来,坐到妹妹对面的沙发上,脸上带着谦恭的微笑:"好吧,就冲你特意跑来看我,我今天就好好关心关心你。吧,公事还是私事。"
孙宁这么直截了当的询问,雨一时还真不知该怎样回答。一路上打的腹稿此时也被打乱了。如果此时搬出尚融的事情显得太突然了,还是从自身起比较合适。"我不想再干公安了,想换地方。"雨仍然噘着嘴嘟囔道。
宁看着妹妹的样子心想,真是长不大了,想当初哭着喊着要进公安局,这才几天就腻味了,这就是女孩子的天性。"你,这次又对什么工作感兴趣了?"宁微笑着。
雨心里想着怎样将话题引到尚融身上,看来自己变节的事情是不得不了,要不整个事情无法自圆其,在这个精明的哥哥面前还是老实交待为好。"我倒不是又对别的工作产生了兴趣,我是在那里呆不下去了。"雨低着头不敢看她哥哥。
宁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不是和上司闹别扭了?要不就是工作太辛苦?"宁根据自己妹妹的脾性猜测着。
谁知雨也不话,只是摇着低垂的头,长发滑落到了前面,遮住了半个脸,看不见脸上什么表情。
宁看出妹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起身坐到雨身边,伸手将她的长发撩到脑后,故作轻松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今天既然来找我了,哥哥一定给你做主。你大胆,老头子又不在,没人会训你。"
雨好像就等哥哥这句话,抬起头看看哥哥的脸色:"我……我爱上了一个嫌疑犯……"孙宁对嫌疑犯三个字不敏感,只是对妹妹爱上了一个人感到万分惊奇,这个东西居然她爱上了一个人。
他仔细地将妹妹端详了一番之后,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就是自己印象中那个长不大的黄毛丫头。确实是到了恋爱的年龄了。
此刻孙宁倒不急着让雨继续下去。这个内心隐藏着无数秘密,在看不见的战线上磨练的心如磐石的密工,在听到自己的妹已经有了心上人的消息后竟生出无限的感慨,他真想和妹妹开几句玩笑,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心情。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为了掩饰自己,他站起身回到办公桌后面,上一支烟,重新穿上那件无形的职业套装,等着妹妹向他吐露事情的前因后果。
宾馆里的尚融也没有闲着,等雨走后,立即穿上衣服跑到楼下的一个公用电话亭给张铭打了一个电话。这是自得知郑刚逃跑的消息以后尚融发出的第一个明确的指示。他指示张铭在本地几家有征婚栏目的报纸上刊登一则为期十天的痴呆老人征婚的广告,并要求在征婚广告中强调两,一是男方优越的经济条件,二是女方必须有耐心恒心和足够的毅力。而联系电话则是一部永远找不到户主的手机。此外,尚融还要求张铭立即派人了解郑刚中学和学时期的所有同学关系。他相信公安局也在做这门功课,至于谁做的好,这里面有很大的偶然性,就看谁的运气好了。
打完电话以后,尚融回到宾馆房间又沉入了苦思冥想之中。就算自己运气好,抢在公安局前面找到郑刚,可以后怎么办。给他钱,送他出国?且不这个过程本身就包含着巨大的风险,即使郑刚安全出境,可只要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活着,那么他尚融就无法去掉头上的紧箍咒,孙行者的紧箍咒只掌握在唐僧一个人手里,他尚融的紧箍咒咒语却掌握在两个人手里。不管是祁顺东还是郑刚只要其中的一个人念起咒语,就够他头疼的了,更不要两个人一起咒他。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让郑刚人间蒸发,但那样一来他尚融就成了杀人犯,他虽然曾在潜意识里盼望着郑刚快快伏法,可要他亲自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他还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他心里一直在幻想着一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郑刚突然死于一个意外事故,同时又和自己的良心无关,比如出车祸,突发性疾病,煤气中毒等等,但这种好事可能发生吗?
尚融想得头昏脑胀,心里面痛恨起自己的优柔寡断来,他一头载倒在床上,一只手捶打着枕头,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郑刚,你最好自己结果自己,不然老子岂能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