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月15日夜,云南省靠近边境的一条简易沙石盘山公路上,一道道灯光刺破夜空,一辆辆军车、装甲车、大炮牵引车、如同钢铁长龙般地快速向前奔驰,盖着蓬布的车箱里,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静静地坐在一箱箱弹药上,大家的神情庄重而又充满期盼,他们此次前往的地点是充满火药味的边界,准备投入到打击侵略者的行列之中,做为和平年代的士兵,能开赴保卫祖国的前线,是一名军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一辆卡车上,王大伟带领全班十一名战士押运着一车箱的弹药、静静地注视着车后游动的钢铁长龙,大家充满神圣不可侵犯的目光中,显露出的是坚定和信念,胸膛里那一颗颗年轻的心脏却在激动而又澎湃地跳动,脑海里都在默默地向远在家乡的亲人们告别,表达出的是每一名战士时刻准备着为国捐躯的决心和意志。
这时,坐在中间的王小伟憋不住放了一个响屁,大家一齐扭头瞅着他,都赶紧用手捂着鼻子冲他调皮地做着鬼脸,然后轻松而又快乐地笑了。
王小伟自己也尴尬地吐了一下舌头、冲战友们调皮地笑了笑,然后注视着车后盘山公路上闪烁的一道道灯光,此刻他的心非常的平静,因为昨日的激动和忐忑已经过去,从登上卡车出发的那一刻起,走上战争已经成为现实,也就不再胡思乱想,唯有一种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按时到达前线……
深夜,车队进入军事管制区,值勤哨兵通告,前方距离边境只有五里,由于敌人经常实施炮火偷袭,整个边界已实行灯火管制,通行车辆要严防敌人炮击。
此刻,汤阿武也接到了师长的命令,由于越南不顾中国的强烈抗议,认为中国顾全大局、希望以外交手段解决两国争端的动议是软弱的表现,竟然再次增派兵力侵入中国境内、对我边防军实施进攻,为了避免最后和平解决争端的努力付之东流,上级命令边防军后撤一里,进入第二道阻击防线,越军趁机在五分钟前抢占了前沿阵地。同时,由于边防军的后撤,边界公路已受到敌人炮火的严密注视,为了配合国家外交政策的严肃性,师炮兵团暂不会进行还击,各步兵团仍然按照原定作战计划,必须在今晚十二点之前进入新的阻击阵地接管防务,路上要时刻警惕敌人的炮火偷袭,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汤阿武和李俊杰商议后,立即召集营、连长们开会,指着地图说:“现在是十一点,我们离换防的阵地还有十公里,由于前方的公路已在敌人的炮火射程之内,几十辆汽车同时向前开进目标太大,很容易遭到敌人的炮火攻击。我决定,全团战士每人扛一箱弹药,插近路急行军赶往阵地接管防务,一小时内必须按时到达。”
干部们立正道:“是!”
李俊杰说:“剩下的弹药和装备由师部汽车连选派两名驾驶技术过硬的同志继续向前开进,一连派一个班押运,争取早点到达,执行吧。”
“是!”干部们敬礼后迅速离去。
邹毅回到连里后命令一班担任押运任务,其他战士扛起弹药集合。
汤阿武和李俊杰率领全团战士一队接一队地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大伟带着全班战士和师部汽车连的人将剩下的弹药装备全部装在了两辆车上,然后自己领着王小伟等五名战士押第一台车,其他六名战士押第二台车。师部汽车连的连长和副连长各带一名副驾驶,亲自驾车向前驶去……
夜色中,弯曲的公路上,两辆汽车快速向前行驶,副驾驶将头伸出车窗外,紧紧地盯着前面漆黑的道路,沿途各路口都有值勤的哨兵为军车指路,汽车向前行驶约两公里后,只见一队战士在扛运着木头,几名哨兵举着旗子站在路中间喊道:“停车!”
卡车猛然停下,哨兵指着一座石拱桥说:“战友,你们是送弹药的吧,今晚这条路上很危险,敌人的炮火一小时内就开了四次炮,十分钟前有两发炮弹落在桥的一角,算好,桥没被完全炸毁,但很难过车了,我们工兵连正在抢修,请耐心等待。”
汽车连的连长和副连长跳下车,走上桥面向检修的战士了解情况和查看……
车箱上,王大伟他们忙站起身观看……
王小伟喃喃地:“一小时开四次炮,十五分钟一次,这是定点定时袭击。班长,老头子说,抗美援朝时,美国鬼子轰炸我们的运输线时就是采取定点定时的方式。”
王大伟警醒地:“你的意思是、连长,快,我们必须在四分钟之内过桥,或者立即向后倒退,不然就会受到敌人的炮火袭击。”
连长惊醒地:“定点定时袭击,我怎么把这忘了。快,这桥面还正好可以过一台车,听从我的指挥,过桥后开到前面的山窝里去。”
两名副驾驶立即驾驶汽车向桥上开去,在连长的手势指挥下和凭着过硬的技术稳稳地驶上了险桥,两边的车轮刚好可以压着桥面驶过……
王大伟他们冲着抢修的战士们喊道:“快隐蔽,敌人马上就要开炮了。”
战士们迅速向两头的山沟里跑去……
连长和副连长跳上车,站在踏板上指挥两辆汽车快速冲到前面的山窝里,刚把车停下关掉大灯,就听见空中传来:“嗖——”“嗖——”的声响……
连长和副连长喊道:“注意,敌人开炮了。”
王小伟认真地:“班长,敌人的目标肯定是那座桥。”
话音刚落,两发炮弹呼啸着飞来落在桥上“轰隆”两声巨响,桥被炸毁了,紧接着空中不时响起“嗖、嗖、嗖”的声响,公路的不同地点都响起了爆炸声……
王大伟瞧着炸毁的桥,怒骂道:“妈的,敌人的炮火还真妈的够准的,怪不得敢称自己是第三军事强国。”
王小伟说:“班长,我们的炮火为什么不还击?”
王大伟说:“还没到时候,总有一天会让他们难受的。”
连长站在车下笑道:“王班长,刚才多亏你的提醒,不然我们和两辆车都完了。”
王大伟说:“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小伟提醒了我,才让我们逃过了这一劫。”
王小伟调皮地:“这个功劳应该算是我家老头子的,是他给我讲了抗美援朝时美国鬼子定点定时轰炸志愿军运输线的故事,我才想了起来。”
连长笑道:“不管是谁的功劳,我都要把这事向上级汇报,你们俩给我上了一课,我们过去的演练在实战中是没有模式可寻的,前辈们积累下来的经验必须与现实进行溶合,我们的反应和速度将决定战局的胜负,真的很谢谢你们。”
王大伟和王小伟笑了。
几分钟后,敌人的炮火停止了,连长指挥两辆车倒出山窝,重新开上公路,一前一后继续向前驶去。一路上,沿途有好多的战士和民众在填补一个个弹坑,各险要山头都有部队把守,再加上每间隔十五分钟,敌人的炮火就会袭击一次,驾驶员凭着高超的技术和在公路上值勤哨兵的指挥下,或停或躲地避过,当汽车越来越接近前线时,零星的枪声渐渐传来……
车箱上,大家坐在弹药箱上紧握着枪注视着前方,王小伟却认真而又仔细地边听边说:“班长,你听,‘哒哒哒……’这是机枪的点射,是阵地上的人为了防止对方进行偷袭采取的提防战术。你再听,你再听,‘叭!’这是狙击手在对目标进行定点清除,也是双方休战时对敌方最具有威胁的消灭手段,哨兵和在战壕里的人稍不注意,一钞钟内就会被击毙。”
王大伟笑道:“你这个新兵蛋子,看来从你老头子那还真的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只是好象你对连长他们说过,你家老头子没有参加过抗美援朝吗?”
王小伟吱唔道:“这、我、我是不想告诉他们,你们也不许说,否则我不再理你们。”
“哈哈!”大家乐道:“行,我们不说。”
王大伟问道:“小伟,那你家老头子是不是一位老革命?”
王小伟点头道:“嗯,他十八岁参加敌后游击队,在山岭丛林中同敌人进行过生死搏杀,解放后编入解放军一路打到广西,同敌人进行过无数次的浴血奋战,后来去了朝鲜,又跟美国鬼子进行过拼死搏击,他是第一批进入朝鲜的志愿军,可惜他后来受了重伤,不得不回家。”
王大伟说:“看来你家老头子教会了你很多的东西。”
王小伟自豪地:“那当然,我早就知道这些战争常识,现在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王大伟笑道:“那你听说过,‘老兵怕机枪,新兵怕炮弹’这句话吗?”
王小伟说:“这我到没听说过,不过老头子讲,炮弹飞来时如果离自己愈来愈近,声音就象蚊子叫一样会在耳边愈来愈大,落弹点肯定就会离自己不远,那就得赶紧卧倒。机枪嘛,他只说在任何时候都要想办法干掉机枪手,特别是攻坚战,机枪会对步兵的冲锋形成很大的威胁,同时要利用死角向上发起攻击,不能硬冲,除非是时间不允许,为了战斗的最后胜利,那就只能一往无前、不怕牺牲地朝前冲了。”
王大伟点头道:“看来还是老头子讲得有理。”
王小伟继续说道:“在抗美援朝的开始阶段,他们营为了夺取敌人占领的大桥,配合大部队对敌人进行追击,他率领全营冒着敌人的强大火力,向美国鬼子发起强攻,将敌人全部消灭,并炸毁了大桥,但他们全营也只剩下八十九个人了。”
战友们惊叹道:“哇,一个营只留下八十九人,真的打得好残酷。”
王小伟又说:“后来在一系列重大的战役中,这幸存的八十九人又只剩下了他和一位连长,五三年他在一次战斗中胸口和腰部中弹,几经周折运回国内,经历了三次手术才抢救过来,从此他就离开了战场,也因此留下了很重的伤病,为了不给部队添麻烦,只得含泪离开部队回家乡工作。后来他听说那名连长也在战斗中受伤后牺牲了,每次他说起这些事时,虽然在我面前没落过泪,但总是要跑到里屋关上门一个人悄悄地哭,因为他带领全营去朝鲜时的第一批老战士,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所以,我对死已经不害怕,战死沙场是一名战士最高的荣耀,就算今后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但历史会永远记载这次正义的战争,而这段历史就将永远是我们的丰碑。班长,我说的对不对?”
王大伟他们瞧着他真诚而又泪流满面的脸庞,被他的情感深深地感染了,大家握住他的手说:“小伟,你说的很对,历史会永远记住我们的。”
“小伟,你一定会同你父亲一样,成为一名活着的英雄。”
王小伟抹掉泪笑道:“能活着当然好,那就让我们都成为活着的英雄吧。”
“行!”大家笑了。
黑夜中,两辆汽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指定位置。邹毅领着头戴草圈的战士们已在山岭间的路边等候,当战士们扛起弹药装备向山上跑去时,他告诉一班战士,部队在半小时前到达,已经从边防部队手中接过了这几座山岭上的防御阵地,对面是敌人昨晚趁我军后撤时实施追击、尾追而来被边防军击溃后又侵占的山头,两军阵地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足一百米。
王小伟迷茫地:“连长,我们为什么不发起攻击,消灭这些狗日的王八蛋?”
邹毅说:“还不到时候,我们将做到仁慈以尽。边防军的战友说,这半年来,敌人狡猾得很,经常采取打冷枪的战术对付他们,还上级命令只能阻击、不得出击,为了国家的大义,他们忍辱负重,在前沿阵地坚守了半年,身上都被虫子、蚊子咬得稀烂,我们看了都伤心地流泪,他们也是哭着撤离了阵地。同时提醒我们,敌人因为同美国打了几十年仗,又刚刚结束国内的南北战争,枪法都很准,边防军的几十名战友都倒在了敌人的狙击手下,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