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轶第二次敲响罗悦的家门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他以为自己见过名单上的人之后，就会明白议会到底想做什么，但在他跑了一圈，见过了名单上的大多数人之后，事情还是笼罩在谜团之中。这些人身上仍然没有任何的共同点，尚轶甚至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了几种完全不同的回应，有人一听说他是议会的人就十分热切地欢迎他进门，而也有人不管他说什么都油盐不进。
对于一些人，他甚至试着提出了希望他们接受芯片植入的建议，态度最积极的那几个人在他刚刚开口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个提议。
难道说议会真的就只是随便挑了一群人，在他们身上推广实验？最开始尚轶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的猜测，但现在，这似乎渐渐变成了解释他困惑的唯一答案。
奔波了一周却没有什么收获，尚轶也难免觉得有些焦躁，正巧他经过了罗悦说过的那个车站，于是他就买了一份她要的杂志，叫了一辆胶囊出租车，去了她家。
在中心区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次来到罗悦家的尚轶才尤其能够感受到她家的环境有多让人觉得心情愉快，按过门铃之后，罗悦并没有让尚轶等太久，很快就打开了房门。但刚刚靠近客厅，尚轶就隐约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声。
“我不会再给你钱了，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罗悦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平静慵懒，不过她的话变多了，这是她情绪改变的征兆，“你就回去待在你的那个破屋子里饿死吧。”
“你就不能帮人帮到底吗？”
“帮到底？你就是个无底洞，现在，从我家滚出去。”
尚轶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要等客厅里的两个人吵完，自己再进去，然而那个和罗悦吵架的人已经带着一脸的不甘走出了客厅，与尚轶擦肩而过。这个短暂的会面让尚轶的脑海里形成了这家伙的一个简单的印象，这是一个邋遢，无礼，身形瘦削的男人。
这样的人几乎是罗悦的反面，尚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过来，”虽然没有看见尚轶，但罗悦还记得自己给他开了门，“撞见别人的私事让你觉得难堪了吗？”
“我没有探究别人的兴趣，”尚轶走进客厅，把他带来的那本杂志给了她，“你有危险吗？”
“活着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危险，”罗悦兜着圈子没有直接回答，“你找对了地方。”
罗悦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了杂志的封皮，她没有把时间花在这本杂志别的内容上，而是直接找到了她想看的专栏。既然她正在读书，尚轶也就没有再打扰她，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注视着充当窗户的那面显示屏上变幻不停的风景，耐心地等着她看完。
那个屏幕上的画面很真实，在罗悦再开口的时候，画面上栖息在树枝上的鸟扑动翅膀飞了起来。
“你看过他的这篇文章吗？”
尚轶只负责买，这本杂志甚至没有开封过，他摇了摇头，紧接着，罗悦就把那本杂志扔给了他：“那就看看，告诉我你的想法。”
评价一个人喜欢的东西是一门技术活儿，尚轶其实有些担心自己没法给出一个她能够接受的答案，不过他还是接住了那本杂志，低头读完了那篇文章。
可以看得出，这篇文章的作者文笔很好，但行文风格却散得过头了，尚轶耐心地读了两遍，却始终抓不到一个主题。
“我……大概不太懂这篇文章，”尚轶想了一会儿，说了一个态度十分中立的答案，“或许喜欢他的人就会懂得他的意思吧。”
“这篇文章的作者对我来说很重要，”罗悦笑了笑，似乎也不在乎尚轶会给出什么回答，“只要能读到他的文章，我就会安心。”
这么看来，她就是喜欢这个作者，因此能读懂他的想法的读者了吧。尚轶放轻了力道把那本杂志放到手边的茶几上，起身打算离开：“我下周还回来，不过如果你有处理不了的事……”
“我能照顾自己，”罗悦的眼帘低垂，仿佛快要进入沉睡，“照顾好自己吧，先生。”
从罗悦家离开之后，尚轶思索着自己这次对她的造访有没有什么收获，这一次两人之间至少有了一点交流，除此之外他还撞见了一个找她要钱的人，现在看来，她的情况确实十分复杂。
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在和罗悦聊了几句之后，尚轶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也让他觉得自己能继续工作了。在通讯器里调出了那个名单，尚轶看了一眼，选定了自己的下一个拜访对象。
名单上的下一个人叫刘知扬，是一个住在中心区郊区的大学资料整理员，看上去又是一个和名单上的其余人没有什么联系的家伙。从胶囊出租车上下来之后，尚轶打量着这条街区，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这座城市里也有这样一个不那么繁华的地方。
因为落满了岁月的痕迹而显得陈旧，但又富有人情味的建筑让尚轶觉得亲切许多，当然，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会对这个地方有什么亲切感，他们大多都是因为贫穷而住到了这里，或许很快就会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
顺着地址找到刘知扬家门口，尚轶仔细想好了一套说辞，然后才按响了门铃。
很快，就有人打开了房门，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尽可能地摆出了温和的微笑，开口介绍着自己：“你好，刘知扬先生，我是议会……”
说到一半，两个人就同时愣住了，门后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尚轶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他不久之前在罗悦家见到的那个人。
“你……”那人盯着尚轶，脸上似乎有一丝惊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可以让我进门再和你聊聊吗？”尚轶不知道他的恐慌来自于哪里，但他目前觉得自己可以利用对方的恐慌，“有的事，在这里说恐怕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