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时候,尚轶忽然从梦中惊醒。
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对于固定的居住地没有残留多少感情,但在打开这扇门之后,尚轶紧绷了许久的神经还是不由得放松了下来,这间屋子显然已经被他当做了安稳的家。这些天来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而当他空闲下来时,最先涌入他脑海之中的念头便是想要好好睡上一觉。没有花时间去整理这些天的笔记和接下来的工作,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然而在自己安全温暖的家中,尚轶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自己不久之前梦见了什么,这场梦境给他残留下来的东西就只有压抑在胸口的沉闷感觉,助眠灯暗蓝色的光芒显示现在还远不到他醒过来的时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等到心跳平复下来之后,他才坐起身,看了一眼床头的钟。
4:44,一个古怪的时间,尚轶皱了皱眉,在一时半会儿没法重新睡着的情况下,他在一片黑暗之中安静地坐着,试着整理自己脑海之中的思绪。
在这个时间醒过来应该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而已,但那场被遗忘的梦里到底有什么,却让尚轶感到了困惑。
治疗师常用的那套墨菲斯系统某种程度上就是阅读梦境来洞察他人的内心世界,当然,在系统之中被呈现出来的梦境要更详细,也更能反应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梦境是一个人内心的反射,尚轶相信这个说法,他很好奇刚才自己的潜意识究竟想要向自己传达什么样的消息,而自己的大脑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将那些片段都删得一点不剩。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回到躯壳,因为睡眠而开始发麻的四肢渐渐被唤醒的时候,一声来自于楼下的清脆响动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深夜遇到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兆头,尚轶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偷偷溜进自己家里的小偷,他居住的地方在第九区还算安全,不过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有危险发生。或许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听到声音之后的尚轶并没有选择拨打电话求助,而是从床上起身,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朝着楼下走去。
一片黑暗之中,尚轶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够让他勉强看到客厅中家具的轮廓,但那些静静呆在自己位置上的家具和白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除此之外,他没有看到别的任何东西。黑夜从各个方面限制了他的感官,如果说这间屋子里真的有第二个人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为被动的位置之上。
紧接着,他发觉一阵熟悉的苦橙花香气笼罩了他。
在嗅到这个香气的那一瞬间,尚轶就已经明白了那个身份不明的闯入者究竟是谁,但对方并没有给他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而是从黑暗之中现身,直接将冰冷的刀刃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但和冰冷的刀刃不同,身为袭击者的她说起话来却轻声细语,带着调侃的笑意:“你平时肯定没什么仇家吧,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摸黑下楼的人,简直对自己的安危没有半点顾虑。”
尚轶当然有不少仇家,只是那些人都不会真的拿着刀子走进他的家门,亲手置他于死地而已。既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林舟,尚轶就没有放下了自己的戒心:“为什么要来这里?”
“换身衣服跟我走,”林舟收起了手里的刀,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一般悠闲地走到不远处打开了客厅的灯,“我有事想要和你聊聊。”
尚轶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毕竟他也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林舟从来不会解释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最近一段时间,她做事有时甚至并没有明确的目的或者理由。没花多少时间,尚轶就换了一身衣服重新下楼,跟着林舟一起离开了小区,坐上了她的车。
虽然说有事想要找尚轶聊聊的人是她,但载上他之后,她只是沉默地握着方向盘,在第九区郊外的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和大多数城市的郊区不同,第九区的城市边际并没有什么繁茂的树木,围绕着这座城市的只有废弃的钢材和甚至没法自然腐烂的塑料垃圾。这些废弃的东西记载着这座城市的过去,第九区曾经有过繁盛的日子,现在繁华已经褪去,这座城市也就如同废品一般,和这些被它抛弃的垃圾一道被遗忘在了角落。
“为什么不说点什么?”林舟摇下车窗让冷风灌进车里,皮质的短外套再加上那头束起的长发让她身上带着一种超乎性别的英气,不过这身衣服挡不住寒风,她不由得攥紧了方向盘,眉头紧锁地紧盯着前方的道路,“如果这是一次你的治疗,你会怎么打开话题?”
“我会先问你,你来找我要解决什么问题,”尚轶如实回答,“然后我会等上一段时间,等到你愿意开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真是这样的话,心理治疗就太闷了,如果我不接你的话,我们会一直面对面坐到天荒地老,”林舟笑了一声,“之前向阳一直缠着你的那段时间,你相信过他的话吗?”
作为和尚纪生前有过不少联系的人,向阳几乎偏执地认定尚轶的死和林舟的老师钟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尚轶听他说过自己的观点,虽然这个少年和黑街的大多数人相比还有些稚嫩,但他的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实际上相信尚纪死于钟择的圈套才是一个了解整件事经过的人正常的想法,相比之下,倒是一直坚定维护钟择的林舟有些奇怪。
“我相信的是证据以及合理的推断,并不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尚轶绕着弯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别担心,我不是要指责你,我只是……”林舟垂下眼,顿了顿,“这些天组织里被杀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钟择最近的决定就好像……想要清洗整个组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