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大姐第二天回县城的时候, 才知晓两个妹妹的用意。
她们三个人出村子的时候, 村子里的人几乎全都知道她们两个姐妹给一大家子都买好东西了,一个个地全都夸她们俩孝顺懂事。
一路上,柳大姐都在埋着头思索。到了家也一直闷闷不乐地只知道干活收拾屋子。
柳三妹以为她在生她们的气, 于是跟在她身后解释,“大姐, 这事情我和二姐没事先告诉你,是我们的不对。不过, 也是因为你这人太实诚了, 什么话都写在脸上,我担心你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柳二姐也笑着说,“是啊, 大姐, 你平时也都教导我们,不要随随便便对人说谎。可是今天这事情是个例外。柳柳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 一直没有消停过,再加村子里头也没发生过大事,一直也盖不过去,是我求着三妹,她才答应帮着制造这个场面的。”
柳大姐停下来, 看着她们,“我没有生气。再说了,我这两年说的谎还少吗?你和三妹做黑市挣私房钱, 我没告诉爹娘,三妹花钱买房子我也没告诉爹娘。还有咱们这手表,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四五件事了吧?我这哪一件也没有漏出去呀?我把你们当亲姐妹,你们却拿我当外人!还说什么是我教导你们不要说谎的。简直要笑死个人了!”说着,一屁股坐在床上,把脸扭过去不理会她们了。
柳二姐和柳三妹面面相觑,都有些心虚,柳二姐舔|着脸,抱着她的胳膊,把她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柳三妹依葫芦画瓢,也学着她,抱着大姐另一边的胳膊,举起三根手指煞有其事地发起誓来,“大姐,以后,我一定都跟你说,不瞒着你!否则就让我嫁不出去!”
柳二姐也跟着发誓。不过,她发的是让她变笨!嫁不出去这种狠话,哪怕只是发誓她也不能冒险!
柳大姐看她们一个个都求饶了,也就顺着梯子下来了,“那说好了,以后有事,咱们姐妹互相通气,再不能只瞒着我一个人了。我脑子虽然没你俩聪明,可我这人嘴还是很严的!绝不会往外乱说话!你俩就放宽心吧!”
柳二姐和柳三妹皆重重地点头。
中秋过后,不到一个月,王宏林就回来了。通知柳三妹去取货。
三姐妹推着板车,到供销局取东西。供销局的出货口只有王宏林一个人在,听他说另一个同事去吃饭了。
王宏林给柳三妹办好手续,带着柳三妹三人领着单子到仓库取东西。
“赶紧装车吧。等他来了,麻烦就大了。”
柳大姐和柳二姐赶紧把成袋的东西往车上装,王宏林也帮着搬,柳三妹在核对采购单子。
等三个人搬好了,柳大姐和柳二姐拉着板车先走了,柳三妹接完了账。
风干的牛肉和羊肉各两千斤,牛肉每斤一块五毛钱,羊肉每斤一块三毛钱。葡萄干五百斤,葡萄干每斤四毛一分钱,奶酪不多才两百斤,奶酪每斤八毛两分钱。各种野味加起来也有一千斤,野味每斤一块一毛钱。一共花了七千零六十九块钱,当然这些是采购价,卖给她们的价格当然要贵一些,直接翻了三分之一,一共九千一百八十九块钱。
东西太多,三个人来回两趟才从仓库把东西运回家,总共花了四五十分钟,因为第一高中那边的仓库离供销局有点远,东西先运到她们自己家里,等全部拉回来了,三个人又着急忙慌的把这些东西拉到第一高中那边的仓库。
这些东西,柳三妹准备全都由刘海名和赵大军两人来卖。大米暂时不能再卖了。因为越往后,她给的大米质量就越好,价格自然也就越高,到后来买得起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剩下的,她准备留给自己吃,她准备让王宏林帮她从江南那边买一批大米。
王宏林答应她,说会试着帮着买些,这次回来半个月后他就会出差去江苏,特别是淮安那边,听说那里盛产大米。到时候帮她带五千斤应该没有问题。
下了班,天已经黑得透透了,远远的路灯又柔又淡地照射着王宏林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背影,他背着东西走得极快,似是后面有什么人在追赶一般,只是几息之间,人就没影了。
原来,王宏林是背着自己从内蒙古那边带回来的好东西到了柳家三姐妹住的地方。
麻布袋子里倒出来的,全都是金器和首饰,银元和玉器比较少。金器全都是大件,金刀,杯盏,灯台之类的,而首饰也全都是粗矿型的,戴起来显得十分得夸张。
“按你说的,这些琥珀松石也都是宝石,我之前不知道你也要,所以,这回买的比较多。全都是从黑市买的,因为要的多,他们还给了我优惠价。”
柳三妹点点头,这些宝石的成色都很好,块头也很大。金器也全是赤金的,一点水分也没有,一看就是以前王宫贵族用过的好东西。
这次转手,王宏林比上次赚得更多,赚了三万六千块钱。
王宏林算了算,他这几趟真的没有白跑,手里已经攒到八万多块钱了。
想了想,这次江南之行更有劲头了。南京可是六朝古都,那里留下来的好东西只怕比内蒙还要多。而在那边他认识的人也不少。到时候去趟黑市,又能赚上一大笔。
王宏林赚了钱,心情十分的好,只觉得柳大姐是自己的福星,要不然,他辛辛苦苦倒腾了那么多年的旧东西,才攒下了五千多块钱。可自从认识了她,他这一趟趟的全都是几万块。
第二天,王宏林就特地带着柳大姐到百货大楼给她买了几身新衣服。柳大姐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么大方,想着小妹的话,她也没有拒绝,反而投其所好,按照王宏林的喜好挑了三套颜色素雅些的,自己又挑了三套工作时穿的偏深色的衣服。
王宏林甚至还把自己从内蒙带回来的几张皮毛送给她,让她自己做一身衣服,也给柳二姐和柳三妹一人做一身。柳大姐点点头,王宏林对柳三妹的态度那是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柳大姐不主动提及,他也会追问柳三妹的情况。柳大姐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但她向来心宽,也不多想,从来都是实话实说。
听到柳大姐说,柳三妹一大早就去给北京的朋友寄腊味,还感慨起来,“你这妹妹真是了不得。胆子可真大。也不知她认识的钱哥是啥人?真想见见!”敢起用个孩子,这样的人物,你说,他的魄力得多大呀。
柳大姐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小妹她从来不肯说。”
王宏林只是感慨一番,也没真得指望她能问出来,那个丫头可是个人精。于是,他笑着牵着她的手说,“等咱们结婚了,也在这县城买块地皮,咱自己盖。”
柳大姐斜睨了他一眼,“你还真把小妹说的话当真了呀?”
王宏林想了想,笑着说,“她说的话一开始挺惊人的,可细想一番她说的那些个理由又觉得挺有道理的。反正钱收在手里,又不能变多,还不如买房子租出去呢。尤其是上海和北京,那边的房子特别紧张。一套十来平米的小房子里能挤上十来口的人。那些工人全都等着国家给他们分房子,可国家哪有那么多的房子来分呀?我看下回我再出差上海,请我的朋友帮忙找找合适的地皮,再请人盖上,把房子全都盖成一间一间的那种,我全都给它租出去,到时候,咱们光收租子,每个月都能有个可观的进项。”
柳大姐皱着眉,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太打眼了呀?如果让人查出来怎么办?”
王宏林细想了想,“上海的倒不用担心,咱们不住在那,请朋友帮忙就成。再加上,咱也不盖那种惹人注意的。全从旧货回收站拉木材,用的砖也用旧房子的那种砖,旧货回收站里多的是,然后到乡下去请一帮人过来帮着盖,盖好了人就走了,找谁说嘴去?”
见他都计划好了,柳大姐这才放松下来,“你这样说还成。不惹人注意就好。”
王宏林上前抱紧她,“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呐。”说完,亲了亲她的侧脸,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香香的,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嘟哝一声,“真想早点结婚呐。”
柳大姐挣脱一翻,却见他越抱越紧,红了红脸,嘟哝一声,“呸!流氓,谁要嫁你!”
王宏林低下头,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里一乐,在她耳边吐了口热气,“不是你么!”
话落之后,迅速地放开了她,把买的东西全都拎起来,往前走去。
柳大姐在后面看着他突然就变得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脸色通红。跺着脚,刚想追上前质问他,却猛然间看到前面巷子口有一队红卫兵经过,柳大姐心一慌,忙停住了脚。见王宏林神色有些不对,赶紧问他,“怎么了?”
王宏林走到巷口,看着前方的□□队伍好长一段时间,而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批|斗又来了。”
柳大姐探头往游|行队伍看去,却发现队伍已经走远了,什么也看不到,于是问道,“这回又是谁啊?”
王宏林拎着东西往回走,“听说有个人是从上海来的,原来是个资本家的大小|姐。”
“上海人,怎么会派到我们古阳县了呢?”
“嗯,听说她的父亲曾经是军统的人。因为嫁给了一个资本家,没有跟着她父亲一起去台湾,反而留在了上海。前几年,一家子都被批|斗了,上海那边房子十分紧张,那边的人就把他们全家人分到全国各处,不让他们搞团体活动,别的人我不知道去哪了,只知道她被分配到咱们这边来了。”
柳大姐有些不解,为什么王宏林对这个人知道得这么详尽,心里觉得有些怪异,问,“那她多大啦?”
“按道理来说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哎,因为批|斗,看着就像六十了。”
柳大姐十分肯定地说,“你认识她?!”
王宏林愣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回道,“她是我师娘的朋友。”
“啊?”柳大姐震惊的看着他,“那咋办呀?”这关系还算亲,宏林肯定不会不管的。可这事管了,会不会惹祸上身呀。
王宏林想了好久也没有主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呢。”虽说关系不远不近,可当初他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穷,爹娘也不喜欢他,师娘常常照顾他,钱金花是师娘的朋友,她会做衣服,也曾经免费帮他做过两身衣服。现在她有难了,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回到家,柳大姐去厨房做饭,柳二姐去朋友那边买银元了,柳三妹一个人先回来了,看到王宏林耷拉着脑袋,很颓废的样子。问了问原因。
王宏林想着柳三妹人小鬼大,再加上她自己就是做黑市的,应该也不敢把他给供出去,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柳三妹抿了抿嘴,想了想,出去一趟把刘海名给叫过来了。
刘海名认识看守所的人,钱金花现在也被关在看守所里,今天刚举行过批|斗大会,还没有那个时间立刻就分配到下面的大队里。
刘海名对看守所那是再熟悉也不过了,听后,立刻出了主意,“我建议你贿赂一下看守所的人,把钱金花分配到你们大队去。这样你也能就近照顾些。”
“真的能行?”王宏林大喜。
柳大姐想了想问,“会不会有人告发?还有宏林会不会有危险?”
刘海名一脸严肃的说,“危险肯定是有的,不过,你们白天自己最好不要接触,可以到晚上偷偷的照顾一下,隔三差五的去一回,也别天天去。”
王宏林站起来大喜的搓搓手指,“那就好,那就好!”
刘海名这些天受这些人的要挟十分的疲惫,柳三妹也不知该如何帮她,但这件事也给她提了一醒,“你先等等,过段时间再去。最好请一个没有工作的朋友去贿赂一下,这样,看守所的人到时候也不会要价太高。如果他拿乔,你先忍着别管她!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同意的。”柳三妹说着指了指刘海名,“他就是个例子,当初他家老爷子生了重病,贿赂了医生,又被看守所的人知道了,见天地敲诈他,他现在还在填那个无底洞呢。就是现在他想让老爷子下放,也没有那个能力了,人家根本不会放过他这棵摇钱树的。”
刘海名心情很低落,他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当初老爷子生了那么重的病呢,不治就得等死。
王宏林把他们的话记在心里,回去就找人办了。
事情就像柳三妹预料的那样,看守所的人做地起价,要三百块钱才肯答应他往王家村生产队里下放,王宏林没理他,索性不管了。过了十天后,看守所的人熬不住了,答应按他说的,五十块钱就下放到王家村生产大队。
几天后,钱金花就被下放到王家村了。王家村大队长把她安排到牛棚里喂牛扫牛棚。
晚上的时候,王宏林偷偷地给她送东西。吃的不敢放多,就怕被人家给搜走。衣服也只敢送些旧衣服,新衣服太亮眼了。钱金花却很感激。拉着王宏林的手,一个劲儿的说谢谢。
王宏林嘱咐她,他每天把食物放到牛棚后面的草料里,用纸包着。让她来拿的时候多注意着点。
钱金花点点头,扯着一张苍老的面容的笑了。
哪知,她吃饭的时候,还是被人给发现了,同牛棚的人非要她把东西拿出来一起分享。钱金花不敢不从,要不然他们就要报告大队长。
王宏林知道了,送的食物更多了。但是,王宏林补贴全都被刘小芳拿走的,他自己倒腾的粮票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再到后来,王宏林只能从李三那边买些高价粮给他们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