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乐宫回来, 樊伉刚进门, 就见吕媭的侍女阿偌急匆匆地过来,道:“郎君,主母有请。”
无名看都没看阿偌一眼, 吹了声口哨, 直接带着大黑又出去了。
阿偌低下头,不敢有丝毫不满。
“走吧, 不知阿母又有什么事。”樊伉招呼了阿偌一声,抬脚就去找吕媭。
吕媭正在屋中和樊哙商议着吕释之来京的事宜,吕禄也在。
看见樊伉进来,吕禄眼神闪了闪, 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吕媭对这两兄弟之间的皮里阳秋毫不知情,招了招手示意樊伉过来。
樊伉甩鞋在炕桌一边坐下, 道:“阿母唤我何事?”
吕媭道:“你二舅不日即将进京, 阿禄说想留下来迎接你二舅,所以想请几天假最近就不去书院。”
樊伉没有回答,把目光转向吕禄, 笑着道:“舅舅来长安,禄表兄身为人子是该留下迎接舅舅。”
吕禄一听,脸上的表情一喜:“我以为伉表弟你不会同意, 没想到伉表弟如此通情达理——”
樊伉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接着道:“家里有阿母操持,禄表兄想必对这些府中琐事也没有兴趣,既然这样不如安心在书院上学, 等舅舅来京的时候,我会提前给书院放假,到时候禄表兄从栎阳赶回来应该也来得及。”
吕禄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刚才还说伉表弟通情达理,结果还是如此不近人情。
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吕媭闻言点头道:“伉儿说得也有道理,阿禄还是先回书院,等阿兄到长安时,你正好休假也不会耽误念书。”
吕禄顿时泪流满面,心想他一点也不想去书院啊!耽误一会他根本不在意的。
吕媭开口,樊伉便知此事已经定下不会改变,遂不去在意,转而问道:“产表兄呢?怎不见他?”
吕媭道:“前几日信成君的公子郦坚来到长安,阿产前日与他结伴去围猎,我已捎了口信与他,想必今日应该就会回来。”
听到吕产居然能去打猎,而自己却在书院过得生不如死,吕禄心中顿时极度不平衡。
本着有富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吕禄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书院里夫子们教很多东西,不如让阿产也一起去书院吧,反正他在府中闲着也闲着,无名公子还会教兵法,听说兵法的课本还是韩公亲自写的。”
一听是韩信的兵法,不等吕媭开口,樊哙便道:“那便让阿产也去学学吧,韩公的谋略兵法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就算学不了多少,能听一听也是好的。”
樊伉顿时无语了。
没想到他家阿翁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追星,而且追星的程度堪比脑残粉。
吕媭也觉得有道理,遂点头道:“如此甚好,阿兄年岁已大,日后吕家还要指望你们兄弟,如今趁着年少多学点本事方是正理。对了,伉儿你姨母此次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樊伉不以为意地道:“哦,姨母召我进宫是为了商议政事。关中凋蔽而齐楚繁华,建信侯便在朝议上提出徙民之策,欲将齐楚之民迁往关中抵御匈奴。”
吕媭还未曾回答,樊哙倒先忍不住诧异道:“竟有这事?”
自从雁门回来,为了避嫌他便一直窝在府中休养身体,对于朝堂之事半点不闻。建信侯提议徙民之事他半点也不知情。
吕媭这些时日一直忙着吕释之来京的事,对于朝堂之事难免疏忽了一些,对徙民之事不曾注意,闻言不由皱眉道:“你没胡乱说什么罢?”
樊伉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表情:“我能乱说什么啊?再说了我一个小孩子就算说了什么也没人会信吧。”
满朝文武那么多,国事哪里轮得到他插手。
吕媭多了解他啊,冷笑一声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老实说罢,对徙民之策你又对你姨母献了什么谗言!”
上次和亲之策他就能当着宣德殿群臣的面驳得刘敬恨不能一头撞死谢罪,这回她就不信樊伉能憋得住一句话不说。
樊伉不由满头黑线。
什么叫献谗言,会不会说话啊!
吕禄也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对啊,伉表弟你怎么对姨母说的?”
“当然是实话实说啊!”樊伉心道这种馊主意难道还要让他眛着良心说好吗?
“行了,你先忙你自己的去吧!”吕媭现在看到他就头疼,挥蚊子一样把他挥了出去,转过脸对着吕禄又是一面和蔼可亲的慈母面孔,“伉儿从小就被我宠坏了,阿禄你是好孩子可不要学他啊。”
“哪里哪里,伉表弟年少聪敏,外甥自愧不如。”吕禄满脸羞愧。
樊表弟在府中自由自在,而吕媭与樊哙夫妇居然对他的管束如此松懈,任由他折腾,委实让他这个从小就在饱受吕释之拳脚之下长大的表兄心生羡慕。
这要换了在他府中,只怕吕释之的拳头早就挥过来了。
同样是君侯之子,樊伉简直就活出了他们心目中的模样。
从府中出来,樊伉难得有时间出府,去了一趟书屋看望阿琅。
因为纸和印刷术的出现,再加上《汉皇传》的出世,书屋自从开业起就颇受人注目,生意火爆,算是樊伉收益最好的产业之一。
生意做得大了自然会有人心生嫉妒,只不过碍于樊伉的身份不好动手罢了。
“如今书局里卖得最好的书就是《汉皇传》和《韩公兵法》,《留侯传》、《萧何传》、《滕公传》、《淮阴侯传》销路也很不错,这些书卖价高,基本都是勋贵们购买,他们不缺钱。”阿琅拿着帐本说道,“还有郎君新出的《农耕摘要》也陆续卖掉了一些。”
樊伉翻了一下,阿琅记帐的方式很得他的真传,不够专业但能让他看得懂。不像他阿母记个帐跟写天书似的,估计除了她自己没人看得明白。
樊伉点了点头,说:“书院每隔两天开一堂算学课,到时你把书屋的事让别人顶一顶,去书院听课。”
“多谢郎君。”阿琅喜滋滋地道。
“好好努力。”樊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喜励地道,“日后你的成就一定不会比别人差的。”
阿琅这个时候大约也知道郎君是把自己朝着外管家的方向培养的,以后多半是要去帮郎君管理外面的产业。
虽然很羡慕乘光和夷光可以一直跟在郎君身边,但郎君既然需要自己当个外管家,那他就如郎君所愿地成为一名优秀的管家吧。
就像郎君所说的,总归是能用的人太少啊!
留了一份书院目前的课表,从书院出来,樊伉忽然想起萧同夏侯灶这两难兄难弟,也不知两天月假这兄弟俩会不会把这半个月学的东西全忘光了。
学院别的课程倒还好,就算他们不认真学至少能听懂,可他教的算学自然科学就有点麻烦。
半个月时间,连二十以内的加减乘除法还有人没学会,至于其他的物理化学地理类的知识他压根就不敢讲。
讲什么?
讲地球是圆的?估计所有人都该担心了,要真是圆的,那他们岂不是会掉下去?
讲地球引力?
饶了他罢!
自然科学还是慢慢一步一步来的好。
相比起樊伉的忧郁,夏侯婴和萧何这两个老匹夫倒是挺乐呵的。
从长乐宫出来,回到府中萧何就命人召来次子关心他的学业问题。
还好,身为现代人的樊伉有做课堂笔记和留作业的习惯,所以学院的学子们自愿或不自愿地也养成了记笔记和写作业的习惯。
被父亲问起学业的事,明白逃学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的萧同只得极不情愿地把课堂笔记还有作业拿给他家阿翁看:“这是假期作业,看完要签字的啊!”
萧何拿着儿子的课堂笔记和作业看起来,结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身为丞相公子,萧同虽然有些小纨绔的习性,但因为萧何家风甚严,平日在府中也是要读书的。诗书不说精通,但粗通的水平还是有。
诗书也就罢了,但是这些奇奇怪怪扭来扭去如同蚓一般的符号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些点啊叉的又是什么东西?
好生不解。
萧丞相十分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懂儿子的这个什么作业。
“这是何意?”他指着纸上的一道加法运算问儿子。
萧同捧着碗喝了一口热汤,凑过去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地道:“哦,这是书院教的算学,八加九等于十七。”
“……”萧何,“为何如此古怪?”
萧同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别人怎么教我就怎么学啊!别说这些蚓文符号刚学的时候不太习惯,但学会了还真挺方便。”
“这个呢?”萧何又指着课本上的简单几何图形问道。
“几何图形啊!”萧同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家阿翁手里的作业本,拿手比了比,接着道,“你看这个作业本大约是二十厘米长,十五厘米宽,整个周长大约就是三到四十厘米,面积要以后才学。”
他见萧何一脸有听没有懂的表情,改口道:“大约一尺长,六寸宽。”
萧何这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些蚓文用来记帐倒是奇巧。”
身为一国之相,成天都需要操心天下人生计的萧何对于算学的概念就是记帐!
“哎呀,跟你解释不清楚。”萧同一把夺过作业本,道,“给我在这里签个名就成了。”
真是麻烦,留作业就留作业吧,还要长辈签名,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