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程希皱着眉, 把话筒夹在脖间, 一边在乐谱上划划写写,一边回道:“鲍伯,我说过多少遍了, 我不是化妆师,也不是造型师,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任何有关这样的工作,你直接给我拒绝掉就是了, 不用再来告诉我。”
鲍伯在电话那边嘿嘿一笑:“希希, 别人我都可以拒绝,这个人我可不敢。我想,你也不敢。”
“不敢?谁啊?”程希停下笔, 好奇起来。
自从两年前程希为罗伯特制作了专辑之后, 未曾想为大师罗伯特走出了另一条路线,诡异的长笛风格, 黑暗偏偏又很有质感的封面, 莫名就吸引了另外一群年轻的听众,成为他忠诚的拥趸。这是连罗伯特自己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于是,当年,罗伯特成为大师之后,又重新再红了一次。甚至还为其中一首最具冲击力的长笛曲拍了支mv!这可以说是长笛界的开创者。而拍mv的导演也很好地模仿了程希的风格, 在电视台播出之后,此长笛专辑,大卖大卖大大卖, 甚至超过了许多流行乐专辑。包装力量的强大,由此显现,让古典音乐界之为震动。
从此,程希就开始被人求上门来化妆造型。没完没了。程希无奈,只好拉出鲍伯,由他这个经纪人出面一率拒绝。好在,她真正的身份是长笛手,再加上一向以来的形象就不是和蔼可亲的,所以,被拒绝倒在其他人的意料之中。一来二去,这样要求的人渐渐也少了下来。
今年程希已经十六岁,她决定要考柯蒂斯最难考的演奏家文凭,并毕业。所以,她把现在的课程和练习排得很满,每天除了睡觉,连吃饭的时间都极力压缩。电影配乐都没做了,更别说什么化妆造型。突然早上接到鲍伯的电话,说出这样的要求,程希才颇感奇怪,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计划,也极力支持的,现在怎么会?
“到底是谁?别浪费时间了,直说吧。”程希见鲍伯还在沉默,卖关子,呵呵笑了起来:“你再不说,我可要去练习了。你也知道的,我练习的时候都是不接电话的。”
“好啦好啦。反正说了你肯定会吓一跳。”鲍伯还是忍不住顿了一下:“是斯泰莎玛汀大师!”
“玛汀大师?!”程希惊得一口水差点喷出去:“她、她老人家怎么突然想到要让我帮她出专辑了?真要有意动,一年前就应该说啊。怎么是现在?”别说,玛汀大师一开口,程希还真不敢拒绝。不但不敢拒绝,还要上竿子给她弄好,弄美,弄到大卖。不然,不只玛汀会对自己有意见,连罗伯特都会让自己不好过。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啦。”鲍伯打着哈哈。但这口气明显就是“他很清楚,他就是不说”!
程希撇撇嘴,想想罗伯特这两年的行踪,不在费城的时间居多,而且,在乐团也经常处于半退隐状态,根本让人找不到,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再联系到从纽约爱乐退出,当独奏长笛演奏家的玛汀,程希不由灵光一闪:“那个,不会是要结婚了吧?”
一句话,问得鲍伯在那边剧烈地咳嗽,半晌才回了一句:“明天早上九点,来公司。”说完,根本不给程希追问的机会,匆匆就挂了电话。
见鲍伯如此表现,程希自然知道,自己所猜,恐怕虽不中亦不远矣。立刻笑起来。挂了电话,开始认真筹划起这张玛汀的专辑来。音乐先不管,风格要先确定。程希直接进了庄园,连饭都没出来吃,一头扎进了她的幻想世界。
“教授。”一大早,程希从庄园里出来,拿着自己关于玛汀的专辑规划,笑眯眯地打电话。
“什么事?这么早?”罗伯特虽然一向起得早,但从未大早上接到过程希的电话,不由有几分惊讶。
“教授。我接下了玛汀大师的专辑规划任务。九点去公司见她。你要一起去吗?”程希直接问。
“诶?呃……那个,你好好做。要让玛汀满意。好了,我还有事。再见。”
“啪”,电话就挂了。听见话筒里的盲音,程希一下笑了出来。不过,玛汀来费城,怎么可能罗伯特一付不知道情的样子呢?是要搞什么秘密行动之类的情趣吗?
两年多没见,玛汀好象更年轻了。爱情的滋润吧?程希进屋就看见玛汀正一派优雅地坐在桌前喝咖啡,连忙上前行了一礼:“玛汀教授,好久不见。”这时,她不叫她大师了,而是随着罗伯特叫她叫教授,果然,一听见这个称呼,玛汀笑得更灿烂了。
“希希,听罗伯特说,你打算考演奏家文凭?”
“是的。”程希点头的时候有点心虚。因为柯蒂斯的演奏家文凭非常难考,有时候一年也没有一个。考试过程中一点错也不许出,虽然自己有了报考资格,但是否能考上也是五五之数,程希有做失败的心理准备。
“那你要加油。我对你有信心。”玛汀用鼓励地眼神看着程希,程希连忙点头称是。
“我这次的要求,是为难你了吧?我听人说,除了罗伯特,你谁也没帮忙设计过专辑。”玛汀微笑。
程希嘿嘿笑一声:“那是别人。玛汀教授怎么能算在内?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要求,我都会全力以赴。你和里希德霍芬教授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里希德霍芬教授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让我一定要做到令你满意为止呢。”
“是吗?他这样说?”玛汀的眼中转过一丝神采,笑容融进了一丝甜蜜:“他可从没对我说过。”
“教授就是不擅言辞。”程希咳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个做弟子的还要为自家教授做客中解释:“那个,玛汀教授,你对这次的专辑有什么想法吗?选曲了吗?”
“我喜欢你的风格,我信任你。希希,就全交给你怎么样?”玛汀挥了挥手,非常大气地说。
“真的吗?我怎么做你都配合吗?”
“当然!我可不是食言的人。就算让我裸体,我也绝对不会反抗地。”玛汀调皮地向程希眨了眨眼。
“那那我可不敢。”你不反抗,罗伯特就第一个把我劈了。程希立定伸手:“谢谢你的信任。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给您做到最好。”
“你确定要这样吗?”
“怎么……?”
“真的要这样?”
在这样的询问声中,专辑制作完,已经是两个月后。这期间,罗伯特跑去跟着乐团巡回,连电话都没好意思打回来。程希万万没想到,这么两个久经世故的大人,竟然一遇感情事就变得如此幼稚,实在让人无语。
“教授,这是玛汀教授的新专辑。还没开始发售,先拿给你看看。”程希笑嘻嘻地把专辑递给刚刚回费城的罗伯特。
“哦?……”罗伯特刚应了一个音,突然卡住,瞪着封面上的玛汀,好半天喘不过气来。良久,才猛地抬头:“怎,怎么是婚纱?!婚纱,怎么能随便照?!”
程希挠挠头傻笑:“是玛汀教授要求的。她说,因为她快要结婚了。所以,这算是个预告吧。”
“结婚?!我怎么不知道?!”说到最后,罗伯特咆哮起来,站起身,不理还在屋里的程希,直接拿着专辑就冲出门去。
结果如何,程希不用去考虑。她只是看到这俩位老人家折腾,替他们累了。呼去一口气,这件事,算是了结了。
还有一个月,考试即将开始。程希步行走到柯蒂斯门口,第一次发现,自己竟如此留恋这个地方。走到自己久已不归的学院公寓,拿起相机,拍了诸多照片。还有学院,现场音乐厅,琴房,教室,还有……很多很多。现在,要离开了。终于。
一个月中,程希以出外闭关为名,在庄园里呆足了时间,出来时,头发已及腰。所有的练习曲和名曲都如同本能般熟记在心。再次站在柯蒂斯的门前,她深吸一口气,相信,这一次,她一定会成功。
刚进学院,就远远地看见艾凡站在树下,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艾凡?!”程希惊喜地跑过去:“你怎么来了?来看我毕业考吗?”
艾凡点头。两年多的乐团历练,让他褪去了许多青涩。程希去听过他的演出,知道他与自己一样,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虽然在普罗大众的心里,他不如自己出名,但程希依旧把他当做是排名第一的对手。他只需要一个机会而已。如果他要求自己帮他出专辑的话,自己一定不会拒绝的。在这个领域里,程希很稀罕艾凡这个对手的存在。
“是。”艾凡没有否认:“听完你这次的考试,我要回巴黎去了。”
程希一愣,都要离开了吗?抿了抿唇,压抑住失落的心情:“巴黎交响乐团吗?”
“嗯。”艾凡点头,露出一个微微落寞的表情,叹息:“我好久没说法语了。”
程希顿了顿,自己也好久没说中文了。可是,艾凡可以回去,自己如果想要发展却不能长期在国内扎根。国内古典乐的发展落后的可不是一年两年。程希叹息。她现在,相对于她的年纪或者算是颇有成就,可想要在国内真的为古典音乐做点事,却是千难万难的。
一周后,艾凡离开美国。程希也拿着难得一见的柯蒂斯的演奏家文凭,打包回国。
“舅舅!”程希被工作人员带到了解信诚的办公室。解信诚已经升调,与罗新军已经各自执掌一市,算是经历了风浪之后,扎稳了脚跟了。
程希等工作人员离开一关上门,就冲过去,抱住了解信诚。埋首在他的怀里。说来,他也三十多岁了,虽然外表因为庄园食物的关系,一点也不显老,冒充大学生肯定会有人相信的。可是,他的气质已经沉淀得太过出色了。程希靠在解信诚的怀里,闻着他熟悉的味道,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解信诚顺手就抱住程希的腰。虽然说程希长到一米五就不再抱她。可是她现在都一米七了,解信诚也没有拒绝她的亲密举动,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拍了拍她的背:“怎么突然不说一声就回来了?说起来,希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投怀送抱了呢。真让人感慨啊。”
“舅舅!”程希也笑起来:“谁叫你是我舅舅呢?等我八十岁要投怀送抱,你也得抱啊。”
“说吧,受什么委屈了?舅舅给你做主!”解信诚拉着程希一起坐到了沙发上,认真问她。
“没有受委屈。我就是想家了。舅舅,我想念以前咱们一起在茶叶胡同的日子了。”程希靠在解信诚的肩头。考完试之后,程希一放松下来,第一次似乎没有了目标,思乡之情如同洪水一样,一下就把程希淹没了。算起来,她已经近三年没有回国,没有见到解信诚了。满心满脑子都是长笛都是音乐的时候,她还可以坚持,到了现在,她突然觉得好累,坚持不住了。
听了程希的话,解信诚沉默,过了一会儿,也叹口气:“我也想呢。当初的小豆丁长这么大了,有时候,真是觉得时光太无情了。我感觉自己都老了。”
程希摸出面镜子,伸到解信诚脸前:“舅舅,你看看你,多少年了,哪有一点变化?你这样说老,你不是打击人吗?”
“我说的是心!笨蛋希希。”解信诚笑起来:“好了好了,你先回我的住处,好好给舅舅做顿饭。我下班回去就要吃。”
“你的保姆呢?”程希没去过,也听说过,到了解信诚这个级别,生活都是有人照顾的:“对了,舅舅,舅妈长期和你这样分居两地,没问题吗?”
“小孩子家家,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解信诚敲了下程希的脑门:“你和郑航还不是一两个月才见一次?有事业的人,那些都是小节。我家的保姆以前是饭店的主厨,川菜一绝。你回去可以跟他学两手。”
“哇,舅舅你奢侈啊。用饭店主厨做私人厨子。”程希跳起来,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早就跳回去了。她很想念川菜。珍妮虽然做潮汕菜是有一手,但是对川菜却完全不在行,总是做成甜得。很要命。
“行了,就你话多。我叫他来接你。你叫他曹叔就行。他可不只是厨子,我家的什么都交给他管,司机也是他。”说着,解信诚拿起电话就吩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