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的确良
董爱华
二
二妮的儿子名叫壮壮，去年夏天与人合伙到城里来卖西瓜时，就住在我家。壮壮真是人如其名，长得体面壮实。穿着他妈专门为他进城买的新运动服，高大的身量，弯弯的眉眼，遗传了他妈妈的长相。脸上挂着笑，须仔细才能看出那笑是没有内容的傻笑，一溜细细的涎水总是清亮亮地掛在口角，胸前湿一片，头略微歪斜着，是遗传了他爸爸的病灶。壮壮在我家住了三天，打碎了个五只碗和一个热水瓶。卖西瓜不但赔钱，还挨了到同样到城里卖瓜同行的打。因为壮壮吆喝的声音嘹亮而长久，不叫他停他就一直地喊，盖过了所有卖瓜的声音，引起了同行的嫉妒，大白天几个人把他揍的遍体鳞伤。以后，二妮再不让儿子进城了。
为了给儿子找个好媳妇，二妮像蓄满了电的机器一样，从来不知道疲倦。白天拖地擦窗清洗厕所，晚上四处拾废品。我家的报纸杂志有时还没看就被她拿走了。单位开会时，会还没散她就悄无声息地溜进会场，与分管会议室清洁的农民工争抢着收矿泉水瓶子。有几次我不在，她是被别人推桑着从会场里赶出去的。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二妮隐忍着不敢象在我家那样拍着腿大骂，而是叽叽咕咕地小声骂给自己听。
二妮把花白的头发梳理成整齐的马尾辫，说这样不用烫，又利索又省钱。她说话三句不离钱，满脑子都是钱！钱！！钱！！！每次在单位见了我，只要旁边没人，她就拄着拖把或者挥舞着抹布，眉飞色舞地讲她又如何想办法赚了多少多少钱，高兴起来唾沫星都会喷到我脸上。讲到别人对她的欺压和作贱，她又愤怒的咬牙切齿，每个字都从牙缝中挤着出来，恨不得把他们咬碎嚼烂才解恨。但只要一转身看到了同行，特别是主管，她又会满面春风地迎上去，好听的逢承话如江河决堤般，滔滔不绝从她那张肥厚的嘴唇中奔腾而出，夹杂着俗语笑话下流话。二妮天生爱热闹，而且越来越会看什么人说话什么了。
每当看到她臃肿、忙碌着的背影，想想当年漂亮、活泼、可爱的二妮。我真相信了“穷山恶水，泼妇刁民”一说。大概泼妇多是被贫困生活炼成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