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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日暖,和风日丽,江上波光粼粼,帆影重重。
河岸上,商铺林立,酒旗招展。近靠渡口的一家酒肆楼上,窗边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穿着华丽,头顶冠腰缠玉带,模样也生的端正,似楚楚衣冠的贵公子,此人乃是洛瑾瑶的大堂哥,名洛诚。而另一个穿了一身圆领青长袍,衣摆下还打着一个巴掌大的补丁,两相对照显得尤为穷酸猥琐,这是鲁国公府的旁支子弟洛诤,和洛诚是一个辈分的,名字都带着言字旁。
“大哥,甭看了,还早着呢,喝酒。”洛诤抚着袖子站起身,弓着腰给洛诚倒酒。
洛诚正剔牙,闻言转过脸来往地下呸了一口,“你懂什么,今儿要来的这个可是我的钱袋子,爷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钱袋子不是。”
“这话可怎么说呢,不是说来的是二妹妹和她夫婿,怎的就成了大哥您的钱袋子。我是早有耳闻的,说咱们二妹妹的夫婿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商人,难不成这人还是个冤大头?若真是的,那感情好啊,哥哥,有好处可别忘了弟弟才是。”洛诤涎着脸凑过头来道,“哥哥,快和我说说,怎么就成了你的钱袋子。”
洛诚喝一口酒,翘着二郎腿,一派洋洋得意,“这人就是个傻鸟。你是知道我的,平素就好逛个青楼,包个妓子耍弄,年年往里头不知扔多少钱去,你猜这傻鸟怎么的,为了和我们鲁国公府搭上关系找上我来打听二妹妹,不仅把我年前欠的嫖资还上了,还又硬塞了我一叠子银票,伺候的我是舒舒坦坦的,我让往东不敢往西,我让打狗不带撵鸡的。这回他来,为了在咱们公府里立住脚,也少不得要巴结好我,你等着瞧,我非得扒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说到此处,洛诚凑过脸去和洛诤道:“这人好面子,知道自己身份低,在我跟前儿直不起腰来,他就拿钱砸我撑脸子。”他一手搭在洛诤肩膀上笑的双眼眯成一条缝,仿佛万千的金银珠宝已向他招手了,“别说哥哥不想着你,此番他再来,你帮衬我敲边鼓,咱两个同流掏干他的钱袋子,我九你一,如何?”
洛诤一抹嘴角流下来的口水,一把捧住洛诚的手臂,贼贼的道:“哥哥八,我二。”
洛诚猛的抽|回手,再度翘起二郎腿道:“知道你在你舅舅那生药铺子里做学徒呢,见天忙的什么似的,我就不多留你了。”
洛诤忙忙的跪到洛诚脚下,抱着他小腿涎着脸笑道:“一就一,哥哥能拉扯我一把已是给我天大的脸面了。”
洛诚拍了拍洛诤的脸,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么识趣的儿。”
洛诤打蛇随棍上,甜滋滋的叫了声,“爹。”
洛诚一阵哈哈大笑,摸着洛诤的脸答应的响亮。
说话间,渡口来了大楼船,细细辨认了一回旗杆上的名号,知道这回是了,洛诚洛诤略整整衣衫便出了酒楼来迎。
渡口,随着楼船的靠近,白帆被收拢了起来,船夫抛锚定船,又有水手扛了木板来搭在渡桥上,不一会儿从各个舱房里走出了些服侍的丫头媳妇们,都往主舱房那边靠拢,随后主舱房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对人来,但见那男子头上戴了一顶东坡巾,金线镶缘,绣祥云图纹,前缀额前嵌半颗大西洋珠,穿一身寿字纹大绿道袍,用五彩丝绦束着白色裙腰,下面青色裙摆,穿一双大红云头金丝履,腰上两侧还挂着两只大金麒麟,等在渡口上的洛诚洛诤一瞧,顿时相互扶持着笑的打跌,纷纷暗想道:果真是个傻鸟。
再看洛瑾瑶,打扮的就正常多了,此番已梳起了妇人头,头上戴了一整套珍珠花饰,偏髻上插了三朵红梅,耳朵上是一对莹润有光的粉色珍珠,身上披了一件大袖对襟白玉纽扣红绒披风,一个膀大腰圆,活似金银堆满身的土财主,一个风一吹就跑细条条秀气文雅娇小姐,这两个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对人。
待得洛瑾瑶夫妻下得船来,不止洛诚洛诤兄弟笑不可遏,便是旁人也都笑开了口,男子汉们前仰后合,妇人们则掩唇耳语。
不远处杨柳树荫下,一辆流苏锦绣马车上,纱帘外探出一只白玉手腕子,一瞧见钱金银那一身的打扮,又观一眼洛瑾瑶,便道:“月老牵红线时定然是喝醉了酒搭错了线,好好一个风雅文秀的小姐怎就让那样一头牛给嚼了。”
车里面还坐着一个,便道:“父母之命,二妹妹也是没有法子的。我家祖母倒是阻拦来着,奈何大伯母铁了心选他。可怜二妹妹那么一个才学渊博的人儿,却硬生生嫁了这样一个连字也不识的,想来两人纵然是捏合成了一对夫妻,闺中也是无话可说的,那人若再是一个不知怜香惜玉的,二妹妹受多少罪呢。”说到最后便啼泣起来。
“瑜姐姐,你也莫哭了。咱们回吧,我知道她回来了便好了。”
“我还当郡主要来迎二妹妹的,毕竟你们那么要好。”
“自知道了你们府上轻视了她,我原是想摆出了郡主仪仗来迎她,为她撑腰,但又一想,我若来了,少不得惊动许多姐妹,又许多人家,少不得又生出多少糟践她的口舌来,她是个纤细敏感的人,年前那一场差点没熬过去,我怎还能给她添烦扰。你大伯母悄悄的让人来接她是对的,到底是亲生的娘,思虑的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让她悄悄的来,住几日,咱们姐妹悄悄见见,再悄悄的送走,省了多少心去。”
“啊,我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我只想着要为二妹妹撑腰去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倒还不如郡主想的更周到,真是惭愧的很,我要羞见二妹妹了。”
“这有什么,何必自责。我见他们已开始往下抬细软家什了,瑶妹妹和她夫婿也坐上了车,咱们也快走吧。等过几天,我悄悄的让人来接瑶妹妹去我那里坐坐,她去了这些时候怪想念的。”
那边厢,洛瑾瑶坐上马车,偎着钱金银戳着他手指头上戴的九个金戒指笑的花儿般明艳,“我就奇怪你一早上的捣鼓什么,原是弄了这么一身穿在身上,我知道你是大财主,怎得你还非要昭告世人啊。你不信你往集市上一站,看有没有人来抢你。你可笑死我了,平素那样打扮多好呢,年轻俊朗,我瞧着欢喜,你又弄这一身,若你肚子在肥肥的挺起来,真活脱脱一个乡下土财主。”
钱金银掐着她细腰将她从座位上提起来抱在怀里,捏着她下巴逗弄道:“你见过乡下土财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仰着头笑。
“我若是土财主,你便是土财主他老婆。快让我瞧瞧这脸是不是又黄又糟,这身上皮子是不是和老树皮一样的。”说罢就挠她腰肉痒痒。
洛瑾瑶喳渣笑着躲,求道:“哥哥饶了我。”
“这会儿又叫哥哥了,方才谁个打趣我来着。不饶。”
一路上笑喳喳的,把个来接的周氏陪房周大家的好奇的要死,这里面坐着的还是她们家二小姐吗?怎得不是死气沉沉,心如死灰的样儿,反而这么高兴,瞧她精气神,就跟枯萎的花喝了水似的,不仅饱满了,还娇艳了,开朗了,一霎儿阴室幽兰变成了迎阳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