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昀白日里遇到的刺客虽说武功不低,但凭借自己的身手躲开对方一击却是轻而易举。
但他却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子,刀剑下移了几寸,直直地刺入腰腹。
后面的那条小尾巴本来或许是想出手的,但是想到了她的主人只说要她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却没有说要护他周全。要是她没得到指示贸然出面,肯定会暴露身份。而当她一迟疑,刀剑无眼,寒光一闪,已经没入了对方的身子。
方昀只简单地在轿子了包扎了一下,换了身衣服,面上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王宫。
却没想到夏姬身边的宦官已经候在了那里。他算了一算,自那位赵王新宠进宫以来已有了不少时日,照理说凭借夏姬的手段,赵王早应该对那位良人喜新厌旧了才对。
在宦官面前方昀依旧是神色如常的样子,因没有安阳安排下的眼线在,也不用忌讳会暴露和姬夫人的关系。他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拦住自己的心腹,稍微休整了一番跟着宦官往后门而出。
偌大的后院,九曲回廊,景色依次展开。不知不觉中,她都已经数不清这是在这王宫的第几个春天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还真当是应时应景啊。
夏姬斜靠在亭子里的软榻上,出神地看着角落里的一株小桃树,这还是她当年亲手所植,现今也有成人般高了。
几年前与他的相遇,在于宫里的一颗桃树下。当时她还初进宫,凭借一张好面皮,父亲指望着能靠着自己给家里挣个好前程。好在赵王当时也看中了她,一番赏赐之后,她连跃两级,一时在宫里风头无二。
可惜的是,当时的自己不过是小户人家出生,根本不懂后宫女人的龌蹉手段,那些品秩高的夫人良人们表面上和她姐姐妹妹称呼着,背地里却将她推入了火坑。
被人诬陷后,赵王很快厌弃了自己。她看着王宫花园里那颗低矮的桃树,不禁回想起了家里院子的一幕一景,泪如雨下。她正如这颗可怜的桃树,被人错植在这珍花异草争辉的王家里,最终只会枯败在这角落无人问津。
“依我看,这满园之中,只有这桃花最为娇烂漫红。”
她转过头,跌进了一双笑眼里,眉眼温纯,直叫她溺了进去。
从接过他手上方帕耳朵那一刻起她知道了,这辈子想必是再也挣扎不出他眼里的这潭清水了。
他清隽秀丽的眉角,他从容温和的声音,似春寒料峭里那一抹暖阳。
花木之下,衣衫如雪的少年总感觉是眉眼带笑的,温和淡然,如天边白云漫卷。
这一刻,记忆里的那个他和此刻的他,音容笑貌合在了一起。
“药已经吃了一段时日了,这几日有时却突然会头昏气短,我怕太医会看出些什么来,只得来麻烦公子跑一趟。”
“无妨。”可能是失了不少血,方昀的手指还带着一丝凉意,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时,引起了对方的一阵微微颤栗。
身为一个质子,又极不受宠,但他才学不但极高,甚至还通这些江湖技艺。光看原身的设定,还真会觉得是作者给开了不少挂。只不过,这样的人都只是个备胎而已,不知道那个真正的男主会有多么优秀。
他抛开这些杂绪的想法,抽了体内的一丝气息游走在她的筋脉之中。托了13言情给的奖励之福,他又开启了一个新技能。原身的医术到底只能算是皮毛而已,诊断下肺虚脾弱之类的不成问题,但再难的也看不出来了。
方昀收了手,抬起头见夏姬正望着自己看,嘴角不由带了丝浅笑:“无什么大碍,楚狂人的药已经起了效,再过个几个月,夫人应该能痊愈了。只是那虞夫人送来的东西,夫人还是得装作不知情继续‘吃着’。”
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狠厉,谢虞这个女人,表明上与自己交好,实则心狠手辣。她的祖父与死去的赵国太|祖有袍泽之情,一向备受隆恩,现今其父也位居要职,她的母族更是显赫一时,无人敢欺。因而她在后宫也是如鱼得水,连赵王都要礼让几分。
当年的赵王,之所以会在后位空缺之时独宠她一人,甚至还力排众议将她封为后宫夫人之首,其中也是有着制衡谢家的心思在。
看对方陷入了沉思,方昀站起来身,只是失血的后遗症一起,眼前突然一下子发黑,让他不得以扶了一下身边的桌子稳住身形。
他的晃身让夏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今儿个的他很是不对。
今日他的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刚进来时还好,此刻的嘴唇却完全失了颜色。而他平素里穿的衣服多剪裁合体,今日的这一身却是散散地套在身上,夏姬皱了皱眉,眼里不由地带了份担忧的神色:“公子是怎么了。”
“本是不想让你担心的,却还是让你给看出了不对劲。”他微微垂首,长发如墨,唇角的弧度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出宫时大意了,遇上了刺客。”
“刺客!”
“莫要惊慌,没伤到要害,并不打紧。”
她捂了捂嘴,既然是刺客,必定是那些亡命之徒,手段狠厉,哪里又会手下留情。她脑海里想象出对方受伤的场景,一想到他身上狰狞肉绽的伤口,眼眶慢慢发红:“对了,赵王好像赏过我一瓶金疮露,我给你去找出来.......”话音刚落,她站起身拉起裙摆匆匆要走。
却不想被面前的人给拉住了手腕:“夫人。”
微冷的触感弄得她一惊,心里好似起了什么涟漪。
待她带着疑惑看过来时,方昀摇了摇头,“金疮露的药方早已失传,普个赵国也不过只剩几瓶而已。况且这金疮药带有异香,我若是用了,定会令人起疑。”
听他这么说,夏姬也冷静了下来,但难道让自己这么干看着吗,“那……现在可怎么办……”
“无大碍的,在回宫的马车上我已经处理了一番。伤口不深,估计不出几日能愈合。”
虽知道他说的是宽慰自己的话,但看着对方神色温柔的样子,夏姬动了动唇后还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点了点头,不再多语。
*
安阳这几日都难睡安慰,算白日里也是心里吊着件什么事,七上八下到的做什么都显得心不在焉。
虽说安排过去的暗卫每天都会向自己禀告楚昀的近况,但听闻他为了避人耳目都是自己处理的伤口,她的心更加不安了,恨不得自己能和暗卫一样飞上墙壁去亲自瞧瞧到底伤得有多重。
安阳啊安阳,上辈子将你弃如敝履的男人,你这一世竟还如此记挂着,真是不知好歹啊!
虽是这么想着,但听到他出府的消息,安阳还是忍不住出了门,也往那花园的方向走去。
“他不呆在府里好好养伤,还出门做什么?”安阳皱紧了眉,听暗卫说那天他受的伤并不算轻,才过了两天,怎么可能那么快好了呢。
暗卫回想起昨晚他手上换下来的绑带都是带血的,也觉得心里担忧,“公子身边的嬷嬷也是这么劝阻的,只是,公子说他一直都有去花园这个习惯,日子久了怕有心人会起疑。”
“偏偏这个时候心思缜密!”她话里的语气虽不太好,却还是大步地出了宫殿。
她到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副场景几乎令她惊呼出声。
“昀哥哥,再高点,我够不着。”说着,男童的小腿还虚空往下蹬了蹬,他肉肉的短胳膊这才终于够到了卡在树上的纸鸢。
“取到了,取到了!”男童开心地笑了起来,算此刻正在别人的怀里也不安分,挥舞着手的同时人也一跃一跃的。
可没等他的笑在脸上呆多久呢,给凝住了。
“你在干什么?!”
方昀将怀里的男童放到了地上,对方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抓住方昀的衣摆往他身后靠。
母亲曾和自己说过,遇到了这位姐姐一定要绕道,不然小心连父王都救不了他。
“公主。”他作了个揖,如水中的暖玉,温而不燥,像是天大的事也不会在他心里起一丝波澜。
安阳皱起了眉,不着声色地往他腹部的位置看去,仔细还能发现那墨青长袍左侧的一丝暗红。
呵,这人倒是知道要掩人耳目,所以不穿他平日里最喜欢的素色衣衫,换了件暗色的。可怎么如此的不知惜自个儿的身子呢。
“取个纸鸢,你叫下人来做不得了。”这话她是对着男童讲的,而男童刚才跑得太快了,跟丢了的宫女宦官们刚追了上来,此刻听到安阳的话,都是脸色一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淡淡地瞟了这些人一眼:“得了,你继续玩去吧,我恰好有事要向你昀哥哥请教。”
方昀怕了拍扯着自己衣袍的小手,冲他点了点头,那宫女如大罪初赦般松了口气,抱起那个小祖宗行了个礼飞快地走开。
“不知公主是有何事……”
不等他说完,安阳没好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他眼里带了一丝不解,然后顺着对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去,这才发现左胸下侧已经印出了一片暗红。
看对方怔在了当地,安阳才觉得解气了些,“不管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先……”或许想到了身边有不少伺候的人在,她顿了顿,换了一番说辞,“我新得了副字,据说还颇有些年代了,听闻公子在这方面的造诣极深。安清殿恰好离这儿不远,今儿既然遇到了,不知公子可否赏脸替安阳鉴别一番。”
她的言下之意是:我的寝宫是最近的了,你要是还想要这条命,又或者不想被别的人瞧见不对劲,那暂时来安清殿歇脚稍作下处理。想他这么个满腹心机之人,肯定是懂自己话里的意思的。
安阳看他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他的质子府的确是离此地较远,而刚到花园马上折回去也显得太过于古怪,最后还是温和地弯起嘴角笑了笑:“有劳公主了。”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知道这种一个念头都要在心里弯好几次的人是最为惜命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