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那亚民防军在后退。
在这个时候,平时严谨认真的队列训练就突显出它的意义所在。前一个连的两个横队快速地转换成纵队,从两翼有序地向主力的后方转移,而留出的空间,就是净空的射界,由后一个连队为前一个连队提供掩护。
步兵的撤退稍稍有些杂乱。
而骑兵连和主要以马匹代步的侦察连则不断地发动小规模的冲击,阻止叛军的靠近。
如此交替掩护,热那亚民防军有惊无险地安全远离河岸三公里,尽管这当中也出现混乱。
这个距离刚刚好,既让民防军躲开叛军炮火的打击范围,又让自己不至于退的太靠后而丧失锐气。
事实上展现在叛军面前的不过是民防军大半的兵力,肖恩还有5个连的兵力一直隐蔽在战场之外。
这样的布署,原本的用意是诱惑摩尔城内的叛军出城与他野战,肖恩却未料到叛军从水上来了援军。
当即立断之下,肖恩命民防军南移,既是为了躲避叛军援军火炮的威胁,又是加大战场纵深,让敌军远离河岸,以便包围。
因为战场空间被民防军刻意地拉大,叛军撒的到处都是,一群又一群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他们以为热那亚人已经败退。
民防军一直远离战场这5个连队在参谋长佩罗萨的率领下,突然出现战场的右侧。
民防军的战鼓声又是一变,脱离战场的士兵们紧张有序地重整队形,肖恩亲自指挥4个连加1个模范连正面抗敌,而威尔斯则指挥另5个连队从左侧攻击。
炮兵连因为装备了大量的挽马,他们拥有极好的机动性,能迅速地转移,他们按照战术要求布置在肖恩这五个连的两侧,尽可能地靠近战场。
骑兵连和侦察连则负责保护炮兵。
叛军的士气看上去高涨,当民防军包围的态势形成之后,叛军的攻势为之一减。
随着爆豆般的枪声,战场上腾起浓烈的硝烟。
民防军左右两侧的部队相向而行,他们排成紧密的横队,迈着坚定步伐,以每分钟45步的速度向中央推进,以每分钟3发的射击速度攻击——这个射击速度是训练场上的一半,而且哑火率成倍的提高。
不断有民防军的士兵倒下,也不断地有人替补向前。他们手中的步枪射程远远大于对手,但他们奋勇上前,既给敌人造成重大的伤亡,也给自身带来伤害。
仅仅两个波次的攻击,叛军就被极大地向中央位置压缩。这时,民防军的火炮开始咆哮,实心弹在叛军人群中犁出空白地带,而爆破弹在人群爆炸,收割着生命。
叛军本能地向后撤退,以躲避民防军炮兵密集而又精准地射击。
肖恩又命正面5个连向前缓步推进,这600人规模的兵力中,每200人排成一个大横队,总共3个横队,加强其厚度和纵深,这就相当于一个标准的战术单位——“分营”,如果兵力再扩充3到4个连,就组成一个“营”——以连为单位的营纵队。
按照普遍的军事观点,3横队是最实用的战术进攻方式之一,因为这样既可以保证充足的横队火力,又能使军队后续力量不至于过低。如果有第4和第5横队的士兵则因为被前面的士兵挡住视线而无法瞄准,这只有在大规模的会战中才可能用到。
尽管理论上第3横队可以与前面的第2横队士兵交换枪支以提高射速,但这一行为本身会在紧张激烈的战斗中带来混乱,且第2横队的士兵并不信任他人装填的枪支。
所以在热那亚民防军中,第3横队主要是为了替补前面因为阵亡或受伤而退出战斗的士兵。同时这也是预备队,随着战局的变化有可能向右前方运动,以扩大横面火力。
而通常许多指挥官最常用的射击方式是较为稳妥、准确的两列射击。
肖恩偏爱这种射击方式,而不是横队齐射。
这种射击方式不同于整个横队的齐射,一旦下达两列射击的命令,最右侧一列的前后两个士兵便着手瞄准并射击,然后是第两列、第三列……火力会在两个横队轮转一次,这样就不存在火力大大减弱的集体装填时间。
而且这个时候,士兵无须如齐射时那样成为一台受军官操纵的机器,可以较为耐心地装填和瞄准,其杀伤效果往往优于过分追求节奏却时常让士兵手忙脚乱的齐射,因为后者不允许士兵有充分瞄准的时间。
每当有人倒下时,战场上的医护兵立刻上前提供救助,他们战场救治的手段和技术在过去的大半年间日益精熟。
隆隆炮响,咚咚战鼓。
叛军节节败退,因为他们总是无法形成集中有序的火力,不仅是因为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更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严格的队列训练,晃动和乱窜的身影总是严重影响自己人的射击,分散而杂乱的火力很难给热那人人造成严重的威胁。
这是一场有序对无序,严谨对散漫的战争。热那亚民防军一旦稳住了阵脚,便开始了屠杀。
摩尔河上的叛军火炮,则因为距离太远,根本无法提供支援,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军被民防军压缩和屠杀。
贾雷德-勒内感到恐惧,一股失败的情绪笼罩着他,这跟他出发时的信誓旦旦形成鲜明的对比。
计划原本很完美。
难道不是吗?
尤其是装备大炮的水军的支援,把大炮固定在内河货船的甲板上,这是一个天才的出其不意的设想,并且也的确发挥了作用。
没有人真正了解民防军的实力,只是隐约地认为这支军队有一定的战力。
这当中一定有人泄露了计划,让民防军有了防备。否则自己本靠着姓氏就可以获得对方指挥官的信任,这样自己在适当的时候就可以从背后给热那亚人以沉重打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贾雷德-勒内这时才想起临出发时,教授给自己的告诫:千万不要低估你的对手。
然而贾雷德-勒内不仅低估了自己的对手,也高估自己部下的战斗力。
在绝对的实力前,叛军在苟延残喘。
他这个豪门子弟,是货真价实的,至于他是不是得到家族的授意,那就不是外人所知晓的。他是化名加入叛军的,对这其中的交易不是太清楚。
此时此刻,贾雷德-勒内的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想到了死亡。
身前一个部下突然仰头倒下,他的脑袋被一颗铅弹击穿,脑浆与鲜血溅了贾雷德一脸,令人作呕。
这让他这个贵族子弟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田园牧歌式的狩猎,而是真正的生与死的考验。
容不得贾雷德-勒内胡思乱想,他被溃败的叛军推挤着向后奔逃,那条原本让摩尔城固若金汤的河流,拦在了面前,成了他们绞索。
许多人为了抢夺此前登陆而来的船只而相互争斗,船只在他们的争斗和自相残杀中翻覆,结果能成功逃入摩尔城的人极少。
其他人则拥挤在滩涂上,当深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堤岸时,叛军中有人丢下武器,带着惊恐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贾雷德-勒内死了,他被一颗铅弹击中了后胸,在他最后的目光中,无数的所谓“自由军”在河面上挣扎着,冰冷而水流湍急的河水吞噬着生命。
热那亚民防军站在堤岸上,向着那些残存的叛军开火,这个时候他们才有机会气定神闲地展开精确射击。
但战斗仍然没有结束,当民防军开始反击的时候,炮兵也失去了目标,他们离开主战场,开始往摩尔河的下游转移。
那些叛军的水军慌张地掉头,二十多艘用货船改装的战船拥挤在河面上,相互碰撞着,甚至无人组织反击。
哪怕是有两艘船原地不动,并且向岸边开火,即便无法击中,也可以极大地干扰对手火炮的布置。
但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掉过头来时,他们发现自己的火炮原本为了有利攻击陆地而固定在船舷的左侧,当掉转头来,火炮炮口对转的是相反的方向。
这个时间,足够热那亚人的炮兵布置好大炮,十二门火炮,倾泻着实心弹、爆破弹和霰弹。
一轮还未打完,甚至因为太过匆忙而来不及瞄准和测算标尺,大多数炮弹打到别处,有的打到了对岸,有的落到了水中,极少的炮弹凑巧地击中船身,然而叛军水军纷纷跳入冰冷摩尔河中,然后各安天命,只留下船只在河面上飘荡。
硝烟散尽,肖恩检视着战场。
部下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这是一场并不算意外的胜利,但其中一个不小的变故更让他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们最大的伤亡不是面对面的射击,而是来自于叛军火炮的突然攻击。
弗朗哥-法兰克中尉欣喜地说道:
“祝贺您,司令官,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谢谢,胜利属于皇帝陛下,属于皇储殿下,也属于每一位士兵。”肖恩笑道。
“帝国最精锐军队都在北方边境,司令官,您也曾是那里的一员,您认为热那亚民防军与帝国精锐相比如何?”
法兰克好奇地问着,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肖恩的指挥很出色,而士兵对命令执行的更出色。如果还有人说南方人不是当兵的料,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出于根深蒂固的偏见。
当叛军水军突然从侧后方炮击时,法兰克中尉一度以为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对手。
他也注意到,那个时刻肖恩脸上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显然这位司令官当时也有些发蒙。
“不,弗朗哥,与帝国精锐相比,我们民防军只是业余的,士兵们也才穿大半年军装而已,我们经历过什么恶仗?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够获胜,主要原因在于我们的对手很弱,叛军甚至不能组织起一场坚决的反击。”肖恩道,“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很谦虚,在北方边境线上那个级别的战争中,士兵需要面对的是永不停息的冲锋与反冲锋,这是意志和勇气的较量。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意味着你能活下来,那就是精锐。”
法兰克中尉道:
“司令官,我仍然认为这支民防军很不错,至少比施密特将军手下的军队要强的多,他似乎忽略了你这支军队的作用。”
作为皇储的亲近人士,法兰克认为自己有必要写信提醒皇储重视热那亚人力量。但肖恩可不这样想:
“叛军虽然败了,但摩尔城还在对岸。如果上帝关照,我们接下来顺利拿下摩尔城,我有责任要停留一段时间安抚民众,叛军占据摩尔城的这段时间,不知犯下多少罪孽。另外,我的士兵们需要在城里获得热洗澡水还有柔软暖和的床,要知道我们都是南方人,这里的气候让我们的士兵很不适应。”
法兰克中尉笑了笑,他听出肖恩不便说出口的意思,肖恩巴不得受到忽视。
反正施密特将军给的命令是11月30日前抵达达盖尔参加会战,肖恩可不想让自己的部下提前在达盖尔叛军的大本营消耗。
罗兰-希尔等人正在搜集武器,他们作为旁观者全程观看了民防军战斗的过程。
肖恩让他带人将叛军的尸首掩埋,至于己方战死的士兵,则火化后将骨灰小心地收集起来。
这一战,热那亚民防军阵亡150人,另有240人受伤,其中有30人受了重伤,能不能捱过今晚还是未知数。
同时,热那亚民防军击毙叛军1700人,没有俘虏。
而佩罗萨正带领一些人,将叛军水军的船只拖到了岸边,他很气愤地对肖恩说:
“司令官,这上面的大炮有几门是我们曾经丢失的那一批,炮管上有编号。”
“我的参谋长,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抱怨,因为那于事无补,武器本身没有对错之分,它们已经物归原主了。现在,把它们运到对岸架设起来,我们要从东边轰击城墙。”
“是,司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