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5年的12月初,圣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北风呼啸,在这样寒冷的日子,城内城外颇为冷清,除了贫民区因为大雪贫寒交迫而死者的亲属的哀鸣声。
城内的人口因为战争和经济衰退而减少了至少一半,因为有传闻军队要抓壮丁从军,城码头区的闲杂人员更是少了一大半。
皇宫内,卡洛斯二世在皇子菲利普-索伦的关注下服下两片药丸。
“父亲,您有心绞痛的毛病,一定要注意休息,一旦有不适,要记着立刻服药。”菲利普关切地说道。
“这是什么药?”卡洛斯二世问。
“硝化甘油,一种对心绞痛有奇效的新药,一般只要含在嘴里,几分钟就可以见效。您现在觉得如何?”菲利普问。
心绞痛是卡洛斯二世四十岁以后身体出现的毛病,只要太过劳累以及情绪激动时就会犯病,尤其这两年发作更为频繁。
“我感觉好受不少,菲利普,谢谢你。”摸了摸前胸骨,卡洛斯二世奇道,“这药真是神奇,见效这么快?”
“这是普瓦图大学附属医院出的一种新药,价钱倒还公道。”菲利普道,“事实上,它原本是炸药的主要成份,据说因为有人误食,所以偶然发现它在治疗心绞痛方面有奇效。”
卡洛斯二世原本欣喜的神色消失不见了:“这也是那位伯爵的新发明?”
“应该有些关系吧,您知道,他还兼任着普瓦图大学的校长。”菲利普小心地回应道。
菲利普知道,肖恩-康纳利的名字频繁出现在皇帝御案的各种公开或者秘密的文件当中。皇帝对肖恩原本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意见,但当热那亚人越来越表现出某种分离主义倾向时,皇帝对任何热那亚人都没有好感。
圣城现在与热那亚这个南方行省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热那亚人仍然在交税,这代表着臣服,只是税额每月都在缩小,总体上仍维持着1833年的水平。
卡洛斯二世甚至不敢太过逼迫热那亚人,毕竟热那亚人目前除了正常交税之外,还在源源不断地将物资往北方运送——虽然这也是商业行为。现在能正常交税的行省已经不多了。
最令卡洛斯二世耿耿于怀的则是热那亚国民军的成立,看上去热那亚人并没有立即把这3个师的兵力投入北方战场的打算。如果热那亚人愿意将军队投入战场,他倒是不吝嘉奖这种爱国忠君行为。
“菲利普,你说要是将热那亚国民军调到龙江北岸如何?”卡洛斯问。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热那亚人恐怕不会同意。南方人总是觉得他们是帝国当中特殊的一类人。”菲利普道。
“一群叛逆!谁给他们权力自组军队?听说他们还想搞什么‘南方联盟’!他们享有和平的生活,难道是天经地义的结果吗?帝国百万士兵正在与敌寇厮杀,每天都有无数的死伤,而他们躲在安全的南方,斤斤计较,不思报国!食腐的秃鹫,国家蛀虫!”
卡洛斯二世发了一通火,他感觉自己胸骨的后部又开始疼痛起来。
菲利普等皇帝的火气稍减了一些,才道:“无非是利诱他们,自私是人类的本能。”
“你的妹妹最近如何?”卡洛斯二世突然问道。
伊丽莎白公主在3月份嫁给了已故达内尔公爵的幼子亨利-达内尔,因为皇帝的暗中授意,亨利此前袭了爵。
但这个人是个鸦片鬼,因为一年之间两逢喜事,吸食鸦片过量而死,让刚嫁过去不久的伊丽莎白公主成了寡妇。
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在圣城上流社会圈子里,人们普通给予伊丽莎白以同情之心,而对主导这场婚姻的卡洛斯二世及皇后颇有微词。
没错,达内尔家族巨大的财富与产业落入到皇室的手中。
“妹妹现在住在修道院里,身体还好,院长告诉我,她从经文中得到了安慰和解脱。”菲利普神情忧郁。
“修道院里不是一个好住处,她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卡洛斯二世道,“我听说洛基山伯爵至今未婚?”
菲利普闻言惊呼道:“父亲,您不能这样!”
“怎么?连你也要反对我?”卡洛斯盯着儿子喝道,“吉恩可不是你的楷模!”
“父亲,不管这事成或不成,但您将伊丽莎白个人的幸福放在哪里?她是您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女儿啊,她已经够可怜了,求您放过她吧!”菲利普苦苦哀求道。
这位殿下扑通跪倒在地。
卡洛斯二世站了起来,走到御书房一侧的一幅巨大的画像前。这是一张全家福。
坐在一张高背椅上的是一位威亚老者,正是开国皇帝卡洛斯一世,他的左手是卡洛斯一世的皇后,身后是卡洛斯二世的父亲——当时的皇储即第二代皇帝艾克-索伦,右手则是卡洛斯二世的母亲。
而卡洛斯二世当时年仅五岁,正坐在祖父的膝上。
卡洛斯二世最喜欢这张全家福,是由当时著名的宫廷画家所作,作于1775年。这代表昔日的荣光,还有幸福。
卡洛斯二世在这幅画前伫立良久,回头问道:
“菲利普,我的儿子,从这幅画中,你看到了什么?”
“太祖父的荣光,还有幸福。”菲利普道。
“不,与荣光和幸福相比,更重要的是传承。”卡洛斯二世道,“因为荣光属于过去,幸福属于个人,但传承才是永恒。只要太阳照常升起,索伦家族都应该是欧罗巴土地上最尊重的家族。”
卡洛斯二世突然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儿子对视:“告诉我,你想做皇帝吗?”
菲利普震惊万分,这种石破天惊的念头第一次从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来,这足以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仅存的一丝清醒,令他不敢与父亲直视,只听父亲的声音悠悠地在耳边响起: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一个女儿的幸福算得了什么?对于一个帝国来说,这种牺牲更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你想做皇帝,那就下得了这个决心,否则想都别想,优柔寡断是大忌。”
卡洛斯二世也不劝儿子,转身离开,书房门在他的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晚上的时候,有人向卡洛斯二世禀报:
“殿下在您的书房里待了两个小时,然后回到自己的寝室用了一顿简餐,现在正在赫尔曼公爵在圣城的私邸作客。陛下,赫尔曼公爵正奉您的命令,在圣城筹措军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