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后生虽然年纪比秦允明大,却无奈没有名分,自然只能排行老二,称为秦二郎。秦二郎听得内室的问话,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恭敬敬的回道:“哦,这是府上从胡商那里购得珍惜药水,涂抹在伤处即可,据说能活血化瘀、清肿消炎,并且伤去了也不会留痕,最适合娘子这般冰肌玉肤了。”
李家娘子听到秦二郎直白的夸自己冰肌玉肤,一下子俏红了脸,她默然了一阵,随即轻声说道:“二郎你实在有心,前两日又是送药酒又是送棉垫,这份人情让奴家如何作好?”
门外的秦允明听出李家娘子这番话的语气里,分明有几分痴痴的意思。想必这秦二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来拜访李家了,李家娘子莫不是对这厮心有好感?这简直太胡扯了,自己堂堂秦府嫡独子,这秦二郎不过一个没名分的小子,李家娘子也太没眼光了吧!
接下来正屋的谈话他再也听不进去了,自己这些日子心神不宁、闷闷不乐不就是为了李家娘子嘛,现在可好,这小妞心有所属了,只能怪自己一厢情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是十四岁的身子,所以心眼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心中满是嘀咕着:李家娘子虽然漂亮可爱,却没有袭人温顺体贴,与其进去讨个没趣,还不如回去与袭人培养一下感情呢!罢了罢了,放手吧!
想到这里,秦允明一甩袖子,转身向外走去。然而刚走了没两步,迎面遇到一个小丫头,正端着刚洗好的衣服盆子走过来。
小丫头认识秦家少爷,连忙行礼:“见过大朗。”
秦允明不认识小丫头,问道:“你是谁?”
小丫头嘻嘻的笑了笑,道:“奴婢是秦老爷派去服侍李官人的丫鬟彩云,奴婢跟了李官人三年了,大朗自然不认识了。”
秦允明现在一点都不想在提及李家了,早点忘却也省得每日相思,他只淡然的“哦”了一声,然后就要走开。
彩云忽然又道:“大朗,你是在探望李家娘子的吗?”
秦允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叹了一口气,道:“用不着我探望了,不是有一个有心人每天都去嘛!”
彩云看着秦允明一脸丧气的样子,心中倒是明白了过来,掩着嘴笑道:“大朗你何必自寻苦恼呢?其实李官人这两天经常感叹大朗你的恩德,上次要不是大朗你挺身而出,只怕李家娘子性命不保了。”
秦允明眨了眨眼睛,问道:“是吗?那李家娘子是什么态度?”
彩云道:“姑娘她可什么都没说。”
秦允明叹了一口气,他是喜欢李家娘子,又不是喜欢李官人,李官人夸自己有个屁用。不过听彩云这么说,他心情倒是好了一些,最起码表示李家没恨自己。他将手里那瓶红药水递给了彩云,道:“这个,就送给你好了。”
彩云有些疑惑,问道:“大朗,你是要送给李姑娘,还是送给奴婢呀?”
秦允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犹豫了片刻,说道:“随便吧,你们谁用得着就送谁好了,又不什么好东西。”
彩云只觉得那瓶子晶莹剔透很好看,于是连连又行礼道谢:“多谢大朗。”
秦允明忽然又问:“对了,我且问你,李家娘子芳名甚何?”
彩云应道:“李姑娘名讳观雪。”
秦允明在心里将“观雪”两字叨念了几遍,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没事了,你去吧。”他说完,将手负在背后,然后向巷子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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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家宅院出来之后,秦允明想到还要去买书,虽然自己不急着去考功名,但总是要应付老爹的。这时天色尚早,时间还来得及,于是他就匆匆的去了下人居住的后院,叫来一个名为华安的小童,便直接到坊子西边的书铺去买书了。
这书铺子里也没什么书,他只好将家里没有的那几本《孝经》、春秋三传买了,又看中了一套《史记》,于是当做消遣或者装饰之书,也一并买了。这些线装的书数量不少,前前后后一共三十多本,书铺老板用了三个提木装好,交给了华安拧着。
从书铺出来,太阳渐渐西斜,该是吃晚饭的时候。秦允明此时也没有什么兴致了,于是就与华安向秦府回去。
才刚走到秦府侧门的巷子口时,从巷道另外一边迎面走来了三位锦衣公子,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两个小厮,一行人有说有笑。
这时,那三位锦衣公子当中一个身材瘦高的公子看到了秦允明,连忙叫嚷了起来:“快看,那岂不是秦大朗!”
另外两位公子闻声向前看去,果然看见秦允明,立刻就高兴了起来。一个穿着青缎袍子的公子哈哈一笑,道:“咱们正要来寻秦大朗,却没想到秦大朗也在寻咱们呀!”
先前那瘦高公子点了点头,附和道:“正是正是。”
此时秦允明也仔细打量了这三位公子一番,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正是自己平日结交的富家子弟。
那瘦高公子年纪较长,名叫薛文斌,是杭州都运司员外郎的长子,只是员外郎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官,故而平日也不以衙内称呼;那青缎袍子的公子名叫唐观礼,是钱塘县另一富商的小公子;最后那位长得白白嫩嫩的公子,名作袁彤,家里是县城有名的地主,在乡下有好几千亩的地产。
秦允明是在风月场所与这三人结识,因为大家都是富二代,而且都不爱读书,算得上是臭味相投了,故而经常相邀出来谈风弄月。
正在思量之际,薛文斌、唐观礼和袁彤三人已经迎了上来,围着秦允明打量了一圈。
唐观礼哈了一声,在秦允明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前些日还听说你病入膏盲,吓得我与薛大朗、袁三郎都以为要失去一位挚友了。今日一见,秦大朗你风貌俱佳,莫不是你故意使诈,要与咱们绝交吧!”
秦允明呵呵笑了笑,故意道:“哪里的话,前些日确实病的不轻,这两日才有所转好。倒是你们几个平日还称兄道弟,在我病危之时却又不见你们来探望!哎,真是世态炎凉呀!”
薛文斌立刻伸出折扇打断了道:“这话可就难听了,你也知道,秦老爷不喜咱们与你混在一起,所以前些日我们不敢贸然来探望。这不,今日听说你身体好了,连忙相邀一起,买了补品来看你嘛!”
他说着,煞有其事的用折扇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那些小厮,只见这六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大包红纸包裹的东西,什么人参、燕窝,什么灵芝、鹿茸,全部是名贵的补品。
袁彤作势叹了一口气,道:“秦大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弟兄为了凑这些体面的物什来探你,那可是把藏了好些年的私钱都给破消了呢!你到好,一见面就这般没良心!”
听了这番话,秦允明心里倒是感动,此三人虽然不是什么益友,但也不像那些长了势利眼的酒肉朋友,竟知道买这些贵重之品来探望自己。他连连赔笑了起来,道:“是小弟错怪,几位好哥哥就权当我病糊涂了,心眼给缺了半斤。”
三人听秦允明打趣的话,都哈哈笑了一阵。
薛文斌忽然凑近了一步,打开折扇挡在了自己嘴边,压低声音道:“大朗,今日你气色不错,想必是恢复不少。兄弟们探听到一个绝妙的消息,今晚外塘江边有几艘打江宁府来的画舫,据说江南第一才女苏小诗可是会随舫同来呢。机会难得,不如………”
秦允明晚上本来无聊,也正想做一回纨绔子弟,当即就大感兴趣起来:“好,好,同去同去。你们几位哥哥如此惦记小弟,今晚所有费用便由小弟应了。”
薛文斌、唐观礼和袁彤顿时欣喜不已。
唐观礼笑道:“大朗你做东那是应该的,就该为刚才那没良心的话赔不是。”
薛文斌见天色差不多暗了,于是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先去吧,迟了只怕那几艘舫子就没空座了。”
秦允明点了点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虽然不知道苏小诗是何许人,可是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必然不是浪得虚名。他转过身对:“你先把书拿回去,告诉园子里今晚我不回去吃饭了。等等,你该知道怎么说吗?”
华安虽然才十三岁,但是自幼生在下人堆里,学得灵活处事,立刻明白了秦允明的意思,于是立马说道:“小的知道,大朗去薛公子家借书去了。”
秦允明赞道:“好小子,有前途,以后跟着我好了。”他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二两的银锭子抛给了华安,让华安带着薛、唐、袁三人的小厮把那些补品送回去,顺道请吃一遭茶酒。
华安接了银子,立刻笑弯了眼睛,连忙招呼那些小厮随自己去了。
秦允明然后与薛文斌、唐观礼、袁彤三人,有说有笑的便想外塘江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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