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允明跟着小二来到三楼,这一层全是单独的雅间。小二将他引到了走廊最尽头最大一间雅间的门口,只见雅间的门是虚掩着,里面零零碎碎传出一些谈笑声,显然在场的客人并不多。小二在门口通报了一声,房门后面一直站着一个人,闻言立刻从内拉开门,匆匆的迎了出来,正是湖仙书社那位胖管事。
胖管事见了秦允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讨好的说了一堆盛情的话,然后请秦允明赶紧入席。
秦允明走进了雅间,只见雅间虽然宽敞,但已经上桌的客人只有寥寥数人,而且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顿时有些后悔了。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转身再走,只得笑吟吟的走了过去,向这些客人幸会了一阵又来迟赔罪了一阵。
这些客人都是昨日参加湖仙书社开业典礼,却因为临时有事没有参加宴席的人,在钱塘县也各自有几番名堂。虽然他们见秦允明年少,颇有格格不入的地方,但念在秦允明近日名声大噪,而且不论昨日还是今日都是这般谦虚恭谨,依然露出一副亲善热情的样子欢迎了一番。
更有甚者还打趣道:“小郎君姗姗来迟,让我等这些长辈等候多时,于情于理都过不去,一定要罚。”
其他人都哈哈笑着附和起来,连连称是。
秦允明只得笑着起身再次行礼,歉意的说道:“这次确实是小子失礼,自然当罚,小子亦甘愿受罚。只求诸位长辈在上,体谅小子年幼无知,能够从轻处罚那就万幸了。”
一众人本是打趣,见秦允明信以为真了,都觉得这少年是一个实诚的人。不过吃酒宴少了兴致不好,索性就略略小罚一下秦允明,聊以助兴罢了。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胖管事笑着问了道:“在下看,时候差不多了,只怕剩下的几位官人确实有事妨身今日也不能来了,不如就叫厨房传菜吧。”
在场一位年龄最长、坐在席上的中年文士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必再等了,传菜吧。”
中年文士话了,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于是便让胖管事吩咐下去了。
胖管事嘱咐小二上菜后,依然回到雅间门口站着,俨然倒像是一个下人似的。
这时,中年文士见了,笑着说道:“黄管事,你一个东家站在那里作甚?来来来,一起入席嘛,别说现在人不多,纵然座位满了,咱们也一定要让你多添一个座位挤一挤。请客的不入席,客哪敢动呀?”
“正是正是,黄管事快来坐吧。”
“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众人都向黄管事招呼了起来。
黄管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好连连应了几声,便在秦允明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酒楼的伙计陆续上菜,趁着这个时候,秦允明向一旁的黄管事问了道:“今日怎么不见沈老板呢?”
黄管事笑着道:“今日本是寒第正式营业,昨日承诸位相公官人捧场,让寒第在城中名声远扬,因此刚开业就引来了众多客人到访。沈老板自然是脱不了身前来相陪诸位了。”
秦允明只是呵呵笑了笑,说道:“生意兴隆便好。”
少顷,酒菜上齐。
这时,先前提出要罚秦允明的那人又笑着提起了这件事,引得众人纷纷应和。
秦允明自诩古代白酒度数不高,颇有气势便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笑着道:“小子既然认罚,自然不会推辞。诸位都是长辈,小子若自罚三杯反倒不够诚意,因此小子愿意一一向诸位长辈敬酒赔罪。”
在场人数虽然不多,但算上黄管事也有十个,一一的赔罪那就是要喝十杯了。
众人见秦允明如此年少便有这样的豪迈,心中又有高兴又有佩服。
秦允明二话没说,从座那位中年文士开始敬酒,然后由左向右逐一敬过去。中年文士以及之后两位都微笑的应了下来,只是当了第四位客人时,不巧正是最先提出要罚秦允明的那人。
那人见罚酒太单调,同时也担心秦允明喝不下十杯酒,所以有意变个花样来刁难一番。当秦允明向这边敬酒时,他立刻笑呵呵的说道:“秦公子且慢,虽说要罚,但我们可没说是罚酒呀!”
听了这话,其他客人都乐了起来。倒是秦允明怔了怔,难道迟到罚酒不是古往今来的惯例吗?
只听那人又说道:“未免秦公子以为我们以大欺小,前面三杯酒就罢了。但从我这里可就要另外罚了。我们剩下几位每人任意说一个罚法,秦公子可必须认罚呀!”
秦允明心中一紧,万一有人故意使坏,罚自己做一些不堪的事,那岂不是要倒霉了?不过他又想,这些都是有头有脸人,而且犯不着跟自己这个少年耍阴招。
于是他沉了沉气,爽快的说道:“既如此,小子也应了。”
众人都见秦允明这般气魄,都暗暗的忍不住叫好!
那人笑着道:“秦公子果然少年英雄。我听说昔日秦公子在江南第一才女苏姑娘画舫上,三杯酒之后能作出一绝妙的词,眼下秦公子已经喝过三杯,不知道还有没有当日那样的气势,再即兴作一诗词呢!”
众人听了这个罚法,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秦允明身上。他们都知道即兴作文是最考验一个人的才学,虽然也曾听说过秦允明那日在画舫上的事迹,可若能现场目睹一番,那岂不是更妙?
秦允明略思片刻,笑着说道:“这怕难了,小子可不敢在诸位长辈面前班门弄斧呢。”
众人皆以为秦允明是在客套,于是纷纷说道:
“这又何妨?不过是助兴而已!”
“秦公子不露一手,岂不是瞧不起我等了?”
“正是正是,切磋文艺乃是大雅之事呀!”
秦允明见此,若是再推辞怕是会让众人以为自己是徒有虚名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子只好献丑了。不过先前三杯酒不算数,小子需再饮三杯方才能作文章。”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起来,并没有在意,允许秦允明另外饮三杯。
秦允明自斟自饮,没有任何拖延的嫌疑,一下子就饮完了三杯酒。
“好,有了!来人,笔墨伺候。”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爽快的向门外唤了一声。
很快便有一位酒楼的小厮端来的文房四宝,那黄管事忙不迭接过了,亲自在一旁的小茶几上铺开了纸张,并且还十分殷勤的动手研墨。
秦允明见黄管事这般热情,有一些受宠若惊,连忙先道谢了一番。
黄管事呵呵笑着说道:“小事,小事。”他笑起来事肥厚的脸颤了好一阵。
他其实是另有打算,若秦允明这诗词写得好,自己传阅之后便悄悄的收起来,带回书社或做装饰或贩卖,都是一桩得益的好事。
秦允明刚刚提起笔准备在纸上落字,可是忽然看到雅间向东的一面墙壁上光秃秃,心想不如仿照古人将诗词写在墙上,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当即他便直接走了过去,想也不想便在墙壁上写道:
十月谁云春小,一年两见风娇。云英此夕度蓝桥。人意花枝都好。
百媚朝天淡粉,六锐步月生销。人间霜叶满庭皋,别有东风不老。
这《西江月》出自南宋名家范成大之手,正好也是描述十月秋末冬初的景色,秦允明信手拈来,正应了此景此时,再恰当不过了。
所有客人都起身过来观看,有人甚至还忍不住吟出声来。看罢了这词,立时就有人拍手称好了起来,其他人也都纷纷出言的赞美。他们虽然没有细细揣测这词的意境,不过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好词的基础便是朗朗上口,秦允明这《西江月》俨然达到标准。
更何况秦允明三杯酒的功夫即兴而作,已经很是了不得了!
一旁黄管事懊恼不已,这么好的词没能誊写在纸上,反倒便宜这酒楼了,不由暗暗叹息好了一阵。
经此一节,众人都知道秦允明是名副其实了,接下来的惩罚自然都只是形式,或罚酒,或罚讲笑话等等。轮到最后黄管事时,他只恨自己不好意思让秦允明再作一词,最终只得让秦允明将这《西江月》在纸上誊录一遍赠予湖仙书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