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胖管事跑了进来,笑吟吟的请正厅里面的客人们稍停下来,随即又说了一通客气的话,然后请各位贵宾移驾到门外参加开业典礼。
秦允明便随着众人一起出了正厅,来到了门外。原本是拥挤的街道,在这个时候更显得拥挤,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早有小厮清出了一片空地,让这些贵客们有地方站下来。在贵宾们都到齐门外之后,又有一个小管事上前充当司仪,高呼了几句祝词,然后照例先是放了一阵爆竹。
噼里啪啦的一阵炸响,站在的位置靠前的人纷纷往后回避,免得被爆竹的纸皮弹到身上;而后面的人不停的往前来凑,虽然爆竹在古代不算什么稀奇玩意,但这些传统的物什也不会叫人厌,一有爆竹响起总有好事者兴奋不已。
这样一退一前,反倒是让中间的人受苦不堪,要不是碍于场合和身份,只怕市井粗口立刻就爆出来了。
秦允明不知道这爆竹是多少响,但差不多放了半刻时间才消停下来,震得他的耳朵都快失聪了。他看到先前那一位充当司仪的小管事又走了出来,就站在爆竹过后的硝烟之中,说了一段过渡的话后,立刻转到了正题,开始介绍了一番湖仙书社。
起初关于湖仙书社的经营理念、营业宗旨之类的陈腔滥调根本没多少在意,不过在讲到湖仙书社为什么会请女子来伴读时,立刻就引得众人关注了起来。
原来湖仙书社所有女子,大多是出身没落名门,从小怀才好学,家境又遇变故,只得自己谋生。而书社老板沈心茹本是京城人氏,自己也是官宦家的女儿,不料家中因为朝廷党争由盛转衰,夫家是势利之人,便找了借口一纸而休。
沈心茹只得变卖了家产,与众多同病相怜的姊妹结伴,南下来到钱塘县,计议之后便开了这家湖仙书社。这些女子都是清白身家,又有才情兼身,名义上是为伴读,但实则只是希望能与钱塘县才子共学诗章,一则不必坏了名节,二则又能修身养性,三则还能自力更生。
一番话讲完,引得在场不少公子士绅们叹息垂怜,更有甚者已经热泪夺眶。所有人都开始纷纷议论,原来湖仙书社还有这样的典故,真是苦了这些女孩儿们了。
一时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喜庆的气氛转眼间低沉了不少。
不过秦允明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这也太传奇了吧?
先不说这些名门家的女儿怎么会想到开书社谋生,纵然家门没落,那也是可以投靠到其他亲戚家去呢,一个大家闺秀岂能就这样随意的出远门自力更生?
除此之外,这沈心茹也是极大的疑点。她自诩是名门之后,却十足像是一个狡猾的风尘女子。再者,她召集这些所谓同病相怜的姊妹一同南下,这一点也极为含糊,她是如何召集的?这些姊妹如何信她?总不会是振臂一呼就遥相呼应吧?
寻思到这里,他心中疑窦丛生,总觉得这湖仙书社让人费解。
这时,唐观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并没有周围其他人那样的情绪,反倒与秦允明一样拧着眉头,一脸浓重的疑惑和质疑。
“贼厮鸟的,这湖仙书社会不会是骗子?”他压低了声音,十分严肃的说道。
“咦,你也感觉到了?”秦允明诧异不已,这唐观礼怎么忽然变得聪明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这书社有美女佳人,可是我到现在除了那沈老板之外,连一个女子的身影都没见到。大郎,你说这是不是有鬼!”唐观礼斩金截铁的说道。
“呃………”秦允明一下子被唐观礼弄得无语了,看来这小子还是没有进化。
他并不打算把自己心中的怀疑告诉唐观礼,毕竟现在无凭无据,只是凭空猜测,说不定只是自己多心了而已。
那小管事介绍完之后,又说原本要邀请知县陈文深相公捧场,不过陈相公公务繁忙,不能脱身,便由本县主簿高杉代为道贺。随即就请高主簿上前来致辞。
高杉在众人讨好的掌声下,笑吟吟走上前,说了一番还算精简的祝词。
罢了之后,小管事就请上来了书社老板沈心茹。
沈心茹原本就是一位颇有姿色的少*妇,先前接待每位贵宾时,都极为有心的留下一番挑逗的印象。不过当时众人见她是妇人打扮,只道是有夫之妇,所以不敢造次。可是现在都知道了原来沈心茹已经离婚,顿时都心痒痒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弱冠公子,对这样有成熟味道的女人好奇不已,不禁连连抛媚眼。
虽然通常来说,封建时代遭休的女人名声不好,在宋代也不例外。但好歹沈心茹遭休是有情有可原之处,不过是夫家太过势利罢了。反而更为其添加了几分同情。
沈心茹现身之后,倒是没有再说什么陈词旧句,只是简单的道谢了一番,然后有请主簿高杉与刑名师爷孙维正上前来揭牌。在万众瞩目之中,高杉和孙维正相互虚请了一下,然后并肩来到了书社正门口。早有小厮牵好了罩着牌匾红布的绳子,此时递到了二人手中。二人又客套了一番,才齐力扯下了牌匾。
只见牌匾上“湖仙书社”四个大字似行书非行书,像楷体又不是楷体,放眼看去浑厚有力,又兼有严而不拘、逸而不外的韵味,颇有自成一体的大家风范。
秦允明只觉得这书法极为眼熟,略思一阵之后,立刻就想到了出处,不由自主乍然一惊。他本来就研习过的字体自然也有了解,眼前这牌匾上的手迹不是别人,正是日后宋徽宗朝中第一大奸臣蔡京的墨宝!
他倒吸了一口气,顿时诧异不已,这沈心茹是如何弄到蔡京的墨宝?此时蔡京虽然还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宰相,但也是堂堂翰林院学士,正在参与修编国史的重任呢!沈心茹纵然是京城人士,也不见得能求得蔡京的墨宝呢!
在场除了秦允明之外,另有几个懂得书法的老行家,也纷纷指点起来,惊呼这是“蔡符长”的手迹!一下子就引得全场起了一阵议论。
这时,站在靠前的一位青年公子,得意洋洋的说了道:“这正是我堂叔公的墨宝,上个月我好不容易替沈老板从京城求来的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这位青年公子身上。
只见这青年公子年过弱冠,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锦衣华袍,手里还象征似的拿着一柄古朴折扇;五官端正,气度傲然,一看就是名门之后;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腰间还挂着一个半旧的银鱼袋。
鱼袋自从唐朝以来,原本是官员存放鱼符、官印的小荷包。但是到了宋朝之后,因为没有鱼符,而且也装不下官印了,所以最终演变成了一种装饰之物。每逢大节日时,官家都会赏赐鱼袋做为一种荣誉的奖励。不过后来因为赏赐得太多,荣誉的性质就渐渐消弱了下来。
久而久之,鱼袋便只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规定三品以上配金鱼袋,五品以上配银鱼袋,六品以下则无鱼袋。因此但凡看到有人佩戴鱼袋,那一定是有头有面的大官了。
不过秦允明怎么也不相信,对方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就算是高中状元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当上五品大官了!而且纵然对方自称蔡京是其二叔,可蔡京现在也没大到权倾朝野,任意提拔亲戚为官的地步呀?
虽然说唐宋朝都没有规定过,擅自佩戴鱼袋会论罪,原因是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得到鱼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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