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宇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帷幔自下而上卷了上来,接住了他。这帷幔热乎乎的、黏糊糊的,好像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好像,好像是那家伙的舌头。他甚至清楚地看着远处还有两个人形,离自己比较近的是博拉达,那少年坐在巨型蟾蜍的舌头里,伸手向他比了个V字手势,这还是周宇教他的。
胜利,还胜利呢?胜利个毛线啊?唉,鸡鸣狗盗一生,却做了癞蛤蟆的晚餐。周宇叹了口气,他不甘心啊,实在不甘心。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我还能活几分钟?向天再借五百年行不行?借不借?我有一套房子抵押。
胡思乱想之时,屁股底下的燥热却让周宇坐不住了。哎呦,烫、烫屁股!还没等他站起来,一股巨大的洪荒之力从背后传来,仿佛被梅威瑟的一记重拳锤在后背之上,他整个人弹了出去,飞向夜空。
夜空好美,太阳已经落下。四个月亮升了起来,远方的星星点点是大漠人家吗?你们家晚上吃啥?有没有麻辣串串香?记得给我留两串豆皮儿。
空中飞行的感觉不错,要是有个降落伞就更好了。TMD,此时他看见后来居上的博拉达在空中继续比划着V字,还一会儿前滚翻、一会儿翱翔,你小子真不知死,把这当成北欧两项了?
飞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段时间里周宇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妈妈做的蛋炒饭,想到了欠门口保安五块钱的停车费,还想到了没写完的工作记载。
下落、下坠,完了。
“啪”的一声,掉落在水里。
什么?掉在水里了?
冰凉的水使他激灵一下,从迷幻中回到现实。
周围汪洋一片,周宇憋了口气深潜了半分钟,确定周围都是水无疑。难道这就是崤峣之海了?如此看来,刚才妮卡所念的咒语是召唤那只蟾蜍,蟾蜍用巨大的舌头卷着三人喷射而出,送了他们一程。唉,错怪这巫婆了。
“妮卡!”
“博拉达?”
周宇在微微夜幕下四处张望,脚下不停地踩着水。这水的浮力不大,刚才他潜入的时候尝了一口,是淡水。所以,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海,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大湖。
“妮卡?”
“博——”
“噗!怪叫什么?闭嘴!”一阵水花在身前鼓动后,出水芙蓉出现在面前,吐了一口水后仰头甩了一下秀发,飒飒水滴在身后激出波光粼粼,看得周宇一阵心旷神怡。妮卡这丫头要是好好捯饬捯饬,应该不比那些网红们差,搞个直播啥的副业应该不难。
“看、看到博拉达了吗?”周宇焦急地问道。
“没有,不是一起下来了吗?”妮卡疑惑地问。
“是啊,不过之前忘记问这小子会不会游泳了。”
“开什么玩笑?圣子不会游泳?骗鬼呢?”妮卡白了他一眼。
真让周宇说中了,这半吊子圣子还真不会游泳。博拉达自幼在大陆上出生,靠要饭杂耍长大,在这汪水贵如油的库兹西亚上别说游泳了,吃水都困难,哪里有条件学?
二人急切地搜寻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半沉不沉的博拉达,这小子昏厥了过去。可能是呛水,也可能是落下的时候姿势拿捏不对,拍在有巨大张力的水面上砸昏了。看你以后还玩不玩空中展笑颜,大都督心里骂道。
就这样,周宇在下面顶着他、妮卡在上面扶着,三人缓慢地向前划去。天色越来越暗,看不清前路是吉是凶,周宇也不做声,你这妮子不是轻车熟路嘛!你来带路。
“这就是你说的电梯?”周宇实在忍不住心中乱窜的一大堆问号,张嘴问她。
“我没说电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天梯,你这个家伙搞什么?快游啊!应该就快到了。”
周宇在水面上下一浮一沉。摇了摇头,什么电梯、天梯的?话都让你说了,算了老子也不问了。问多了非让你气死不可。
“这不是在游了吗?我又不是那只大癞蛤蟆,要不咱俩换换,你在下面我在上面?”周宇窃笑着说,换来得只能是另外一顿白眼儿。
突然,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硌得他生疼。貌似碰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质地不像是沙土,倒像是石块。周宇试探着踩了踩,脚着地了。
“到了!”
脚下的地面一阶一阶的,可以踩着踏步上移,感觉是巨大石块切割成的直角。奇怪,果真是阶梯状的,难道这就是“天梯”?周宇心里犯着嘀咕,这叫做崤峣之海的地方邪门得紧,需得多加小心才是。
二人上了地面,把博拉达平放在巨大石阶之上,周宇有节奏地按压着他的胸肺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来了两套。噗嗤一口,吐出一大口水,这小子苏醒过来。
“我、我这是在哪儿啊?”博拉达如梦初醒一般。
“圣子岛上。”妮卡笃定地说。
“什么?我、我到圣子岛了?”博拉达挣扎着半躺起来,靠在周宇身上四处张望着。对于周宇来说的未知之地,对于他来说已然是回到了故乡。回家的感觉,对于每一个飘零在外的落叶,都有着无以伦比的吸引力。
圆月初升,落日未落。天海交际,一片黄蓝融汇。周宇看着远方,面色凝重起来。
“我说妮卡小姐,这天梯我们也爬了,人也救了。现在该轮你讲讲故事了吧?”
“噢?讲什么故事?”
“我问你,你身上所穿可是恩膏之甲?”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那这崤峣之海你是来过喽?”
“未曾来过。”
“没来过,你怎么知道这法子行得通?”这答案实在无法自圆其说。
“我是从爸爸的笔记中读到的,所有的一切包括咒语、仪式、路线,我都是靠着记忆操作的。”
“哦,凭着对笔记的记忆。那我想问问,咱们作为合伙人,你是不是该坦诚一些,把知道的东西与我们分享分享,避免出现这样的被动局面呢?”周宇煞有介事地问她。
“没了。别的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对,没有了。笔记中就记录了这么多,至于那怜悯之翼在哪里,这岛上有什么东西,都没有记载。”
“好、好、好,我一问你就没了。我不问你,你是一身的秘密。算了,以后我不问了,您呐爱说说,不爱说就闷葫芦,咱们合作完一拍两散,两不相欠。”周宇咬着嘴唇说,这丫头可真是实力一怼啊!
三人简单休息了片刻,四下查探起来。从远在几里地以外的库兹西亚大陆边境到这天上的孤岛,让三人皆是感到如此邪魅、如此迷幻、如此不知所措。
上岸之地似乎是一座山峰的背面,前面的一切被山体挡住,要想向内陆进发必须要绕道过去。
“咱们兵分两路,你们俩从那边寻路,我从这边走。”妮卡指了指左手一侧,又指了指右边。
“不行,我不同意。要走一起走,天知道会遇到什么鬼神之事,你要是把我俩扔在这儿,我们怎么出去?”周宇斩钉截铁地说,缘起还是对这丫头的不信任。
妮卡也不辩驳,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看来她是同意了。不过周宇心想,也不由得你不同意,你虽然穿着恩膏之甲但是其他三件圣物在老子身上,谅你也不会落井下石、鱼死网破吧。
三人摸索着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山的尽头,却是一望无际的水面,无法通行了。
“看来,只能上山了。”博拉达双手一摊。
“好,那就爬吧,书山有路勤为径呐。老子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爬山,不过我说博拉达啊,你可要看好自己的后背,万一在山顶被人踹上一脚,可就死无葬身之地喽。”周宇打着哈哈,实际则是话里有话。
妮卡白了他一眼,显然听出了他的意思,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
三人来回寻了几遭,还真有收获。一条小路在山脚下崎岖着蔓向山顶儿,虽说不宽但铺着石阶,省去很多爬山的力气。周宇一边蹬着脚下平滑的石梯,一边心想着:看来这里多年以前定是有人居住,否则开凿这石梯又是为了什么。
越接近山顶,周围的植物越多。与贫瘠的库兹西亚大陆不同,这里没有半两黄沙,也许因为水源充足的关系,植被十分茂密,高矮胖瘦的灌木、乔木嶙峋,让人不得不抬手挡开那些枝桠才能顺利前行。
博拉达却是开心异常,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左顾右盼着,一会儿从左边摘朵奇花,一会儿跑右边拔一颗怪草。
“大都督,看,快看,迷醉草!”
“大都督,你快看啊,这是僵尸花。我听族人说过,用这花的花粉做成的毒药可以让人不死不活,僵尸一般。”博拉达眼睛里露着惊喜。
“嗯、嗯,知道啦!”周宇显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眼睛一刻不离妮卡的后背,生怕这妮子再耍花招。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能在星空中看到山顶了。也许是因为这里离月亮更近的原因,虽说已是入夜但光线充足,周围的事物一览无余。看到登顶的希望,三人加快了脚步。
“嚯,除却巫山不是云呐!”刚一登顶,大都督伸了个懒腰,舒缓一下一直弓着的后背和膝盖,长吁了一口气。气还没出完,就被山下的一幕惊呆了,整个人石化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人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山下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巍峨耸立在四面环山的盆地当中,正中间是巍峨的主殿,旁边一圈圈的巨大副殿围成同心圆的形状,在夜空中静立,没有任何生气。
最为让人惊奇的是,那宫城的门外耸立着一尊足足与山齐高的人像,从头到脚怕是有二三百米高,整个石像由某种夜明之石雕刻而成,入夜仍然发着荧光。巨像神态慈祥,带着发冠披着长发,似乎是一名女子之像。她手举火把,也不知道那火把是用得是什么材料,在夜空中燃烧着红红烈焰,把宫城照得明如白昼,让人心生畏惧。
“这、这是?”大都督惊得舌头打了结。
妮卡也不管二人,兀自跪了下去,向石像磕了三个头。双眼紧闭,表情肃穆而虔诚。
“神迹、真是神迹啊,这得是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建得了如此一尊巨像。堪比太阳神巨像,堪称神迹啊!”大都督一看妮卡不理自己,只好自己站在那里慨叹。
注:罗德岛太阳神巨像(The Colossus of Rhodes),是古代七大奇迹之一,建造在爱琴海希腊罗德港的港口。公元前282年完工,是希腊太阳山赫利俄斯的青铜铸像。完工后过了56年,毁于公元前226年的一次地震当中。尽管巨像损毁了,但这个古代世界奇观却激发了现代艺术家们的灵感,譬如以建造著名的“自由女神像”而闻名于世的法国雕塑家奥古斯都·巴托尔迪。
“此时此刻我想吟诗一首啊!”还是没人理他,周宇无奈地耸了耸肩肩膀,看着虔诚下跪的妮卡和旁边呆若木鸡的博拉达。
“海水冲刷、落日掩映,港口所在之处立有一巨大女子,手执火炬,散发着自由之光芒。。。”
“闭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妮卡回头怒目而视。
“废话?切,这可是著名诗人爱玛·拉扎露丝的名句!说了你也不懂。”周宇也有些不高兴了,他最讨厌别人打扰他吟诗了,原来住在楼上的马什么梅最喜欢听他淫湿了。
“巽王神像面前,你能不能放尊重些?”妮卡神色冷冷地说道。
“什、什么?你、你再说一遍?”周宇被她所言吓了一大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巽王面前、保持肃静!”妮卡说完便继续回头虔诚地顶礼膜拜了。
周宇的脑袋却是轰的一声,失去了意识。
这居然是巽的雕像?
巽原来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