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起火的地点是在永寿宫西面偏殿的后方, 距离正殿还是有一段距离,而且火势被控制住后并没有继续扩大蔓延, 所以永寿宫损失并不大,烧掉的只是几扇木门及一条走廊, 只是由于烧毁的东西太杂乱,冒出了滚滚的黑烟。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那就是大气污染。
洛宁半躺在床上喝着药,听着应她请求留下来的苏培盛给雍正汇报,虽然还没能查出起火原因,但苏培盛还是先行回来禀报。
自古冬日起火无端并不少见,不知道这个朝代有没有能解释出来, 但洛宁就想起以前教科书上的科学现象, 太阳光通过凸透镜聚焦,待易燃物达到一定的燃点,那么这个东西就会被点燃烧着,今天天气晴朗, 太阳猛烈, 地上的冰雪若充当凸透镜,折射聚焦,那么还是有可能起火的,洛宁正想着,一碗苦药也快被她喝完了。
站在她旁边的汀兰接过她手中的碗,轻喊道:“主子?主子?”
洛宁立刻表现出一幅惊疑未定的样子,像是被刚刚的事情吓怕了, 看得雍正连连皱眉。
那苏培盛停了好一下,发现洛宁正睁大眼睛瞪着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只是苏培盛已经跟了雍正几十年了,见惯大风大浪,所以即使心里正在打鼓,表面上依旧镇定,让人不能看出什么端倪,细想一层,他也没有任何事需要心虚,怎么就被吉嫔的眼神给带跑了。
“皇上,此次走水有一人死亡,而死者正是傅答应的近身小千子。”苏培盛继续说道,只是又怕影响到吉嫔的情绪,若是他稍有说错些什么,这必定主罚不主赏,苦差!
洛宁心漏跳了一拍,暗道不好,死的人居然是小千子,那这火十有八.九就是他放的,怪不得这几日都没能见到他,先是装病而后来一招放火,再自尽在永寿宫里,这下弄不好说不定还要吃哑巴亏。以往洛宁总是习惯谋定而后动,但是这次火烧到她的身上,却连让她“动”的机会都没有,若真只是为了让她动了胎气,就害了一条人命?罪过罪过。
站在一旁的傅莹一听神情便有些激动,“小千子这几日身体不适,奴婢许他留在房里休憩,想不到这一走水,他应是起不了身,走不及时。”
“回傅答应,据闻走水之时,西殿处并无其他人,这火起了好一阵才因为烟雾浓厚被发现,据发现的小太监道当时火势已经蔓延至走廊烧着了房门,众人也是在火熄灭后检查里头有没有人的时候,才发现小千子已死。”
“让仵作好好检查小千子的尸首,将小千子的死因确定,虽说小千子病得起不了床,但这起火因由未能解释,一切无从说起。这火起得蹊跷,还害得吉嫔动了胎气,传朕口谕,此事务必将检查仔细了,不要露一个疑点。”
“皇上,冬日起火历朝历代并不少见,若此为无名火起,实乃不祥之兆,”乌喇那拉氏倒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顶着压力温声出言提醒面色不好的雍正,“皇上还是不要先行下判断,待众人详查后得出结论后再谈。”
“皇后说的对,”雍正沉吟了一阵,认错道:“是朕武断了,只是先前吉嫔宫里出了事,此番又走水,这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不由得朕不怀疑。”
若是放火的就是死了的那个,那又该怎么办?
洛宁脸色越发苍白,但细想一下,这事也并非无从查起,若查出这火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这小千子究竟是不是装病,又是怎么死的。这么想着,洛宁心定了下来,若是能在小千子的房里找到证据自然是更好,但最怕就是有人在小千子的地方发现其他李氏、耿氏或者其他人的证据,那这牵扯就大了起来。
主动?被动?大概知道了情况,洛宁便不想再对着众人,她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
洛宁努力装着眼皮要垂不垂,一副困倦的样子,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若不是兰秀及时扶着她,她便歪倒在一旁。
“吉嫔今日受惊,现下倦了,尔等全都出去,”雍正见此立刻说道,“既然这永寿宫并无大碍,其他的事情待一切水落石出了再议。”
洛宁强撑着想要下床恭送雍正及乌喇那拉氏,却被乌喇那拉氏阻止,雍正怪道:“吉嫔你刚动了胎气好好休息便是,这休养期间的礼数可免去。”
“奴婢谢皇上体恤。”洛宁有气无力的说道。
“好好休息,待朕去视察了永寿宫的情况后,再回来看你。”雍正坐在床边,手覆着洛宁的手背安抚道。
待众人出去后,洛宁面朝床内侧,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这回自己明明知道真相,但是现在却没有办法行事,难道又看着他们互相博弈厮杀,然后她袖手旁观?这口气她果断咽不下,熹嫔想要害她孩子,如果查不出是熹嫔,或许是查出其他的妃嫔,
等等,若是查不出起火原因,这不会被当作天谴吧?要是有人趁机说些谣言出来,控制不好的话她就算生下皇子,说不定也会被嫌弃,幸亏雍正现在心是向着她,还在事情没能查出就觉得事情不简单,看来若是真有什么谣言传出,也会先被打压下来。
这到底是计中计还是连环计?被动接招果断还是太吃亏了。
洛宁想了很多,但事情没能明朗之前,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如果她能争取多点时间,是不是能够再布局?
是看着他们相互厮杀,还是将害她的熹嫔拿下?这里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她自己布局,那不一定能收到她想要的效果,毕竟在一方面,她还是“新手”,要是查出过所以然来,她不仅会掺和其中,就是有胎保她也会相当麻烦,可是如此畏首畏尾,又怎么能斗倒乌喇那拉氏呢?
该怎么做?
洛宁沉住气,咬咬牙,决定先将时间拖住,其他的也等以后再说。
雍正说过去宁寿宫过后便会回来看她,现在才刚走了没多久,应该没这么快回来。
这屋里没有任何计时工具,洛宁对于现在什么时辰没什么概念,只能开始默数,殊不知这数着数着时间,还真睡着了。
幸亏雍正来的时候,洛宁已经半梦半醒,听到雍正问话的声音,洛宁努力清醒自己的意识,然后,表演开始。
雍正正问着话,忽然看见洛宁的头晃了晃,让他误以为洛宁醒了过来,但谁知洛宁的手开始发颤的揪着被子,嘴里喃喃的说着话,雍正立刻上前,听见洛宁小声的说着胡话,内容类似“不、不要!”、“别……”、“救我!”、“皇上,救救奴婢!”
雍正双手扶着洛宁的肩膀,正要将她摇醒,洛宁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她额角的汗开始不断的渗出。
“皇上,主子莫不是梦魇了?”站在旁边的汀兰紧张的说道。
“吉嫔?吉嫔?”雍正低声唤道,似乎想尝试将洛宁唤醒。
不想雍正一摇,洛宁嘴中的胡话又起,“你、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儿,皇上,皇上……救救奴婢……”
雍正见不对劲,立刻声音大了起来。“吉嫔,快醒过来,那是梦靥,不必当真……朕在此处,别怕……”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后,房内的声响戛然而止。
洛宁的身体颤抖着,紧紧抓着正握着她双肩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眸子陡然睁开,却是双目无神状。
雍正心一紧,将手掌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好半天才看见洛宁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洛宁突然抓住雍正的衣服和手借力起身,一下子扑进雍正的怀里,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皇上,奴婢怕、好可怕……”
汀兰自然是很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不怕,”雍正也许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过洛宁如此这般还是头一回,怀里的女人浑身都在发颤,洛宁以前几乎从来不示弱,这一回若不是怕极了,又怎么会如此这般的哭得抽抽搭搭,“别怕,有朕在,究竟是何梦,你说与朕听便是。”
“奴婢、奴婢亦不晓得,”洛宁想起这肚子里孩子差点就没了,泪珠儿就滚滚的流了出来,梨花带雨般看着雍正,“似乎、似乎是有人要害奴婢肚里的孩子,不对,奴婢好像看着有人拿着刀子,对着奴婢冲过来,奴婢看不清那人是谁,”洛宁睁大眼睛看着雍正,有些后怕的说道:“奴婢喊着皇上,但是他还是朝着奴婢过来,然后、然后……奴婢就醒了。”
“你只是梦靥了,有朕在,自然会保你平安。”
“梦靥,真的吗?”洛宁喃喃的说道,“皇上,奴婢、奴婢想回圆明园去,回到这宫中……为何总是多生事端。”洛宁停了一下,抖着颤音害怕道:“奴婢刚进宫那会儿就遭人下了迷药昏迷不醒,若不是兰秀姑姑照拂,奴婢可被人冤枉去了,那回古月房里闹鬼,这一会儿是怪力乱神,一会儿又是人为,奴婢更无辜被拖下水,那回就查不出来,说不得真是乱离怪神惹的祸,这回、这回……还有这靥儿……”
雍正见洛宁慌乱的样子,心想这定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将她吓怕了,这有喜之人绝不可受过度惊吓,不然对胎儿影响不好,雍正想起不知是谁对他提起过,只得越发拥紧了洛宁,安抚着她的情绪。
“你若是真怕,朕便请法师与喇嘛去永寿宫作法超度亡魂,或者索性给你换一地儿,等这年一过,朕立刻带你回圆明园。”
不管雍正说得究竟是真是假,洛宁还是抓紧机会巴着雍正,趁机示弱,小声抽噎,努力想着什么时候雍正可能不耐烦。
“这永寿宫奴婢虽然住着时候并不多,但这些事却是接二连三,先前那药,现在火烧,这之前可没些事,圆明园虽然……但自从奴婢有了这龙裔后,却没有这糟心事,”洛宁的声音越发的低,让雍正越发听不清,接着洛宁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大口的喘着气,“皇上,皇上……请恕奴婢失言,奴婢只是害怕……”她抓着雍正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手心的冷汗。
雍正看着洛宁,心里又沉了几分,刚刚洛宁提起那事儿,那时候洛宁只是秀女,但这怪力乱神之事未免太过离奇,此事怎么看,都是人为,还将怀里这女人吓得半死。
细想起来,这圆明园内亦不安宁,年氏未薨之前,这怪事就一箩筐,雍正自知自古以来后宫争斗尔虞我诈、波谲云诡,但他因为操心国事而无暇分神,最终导致年氏身身子越发衰败,他却无力阻止,最后更是让年氏被人害去了。
那时洛宁也因为亲近年氏而被隐隐牵扯其中,有年氏牵线,雍正也对洛宁印象不错,自然是水到渠成,再那之后弘时魔怔,这两件事都与熹嫔、弘历及齐妃、弘时母子多多少少有牵扯,只是苦于无直接证据,此番……又是谁?
这么想来,若果撇除其他不谈,只查李氏与钮钴禄氏母子,说不得这水已经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