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雯靠过来,微笑道∶“今天你就和达隆先生好好叙旧吧,我的事情只好改天再说了,嘻嘻!”
虽然这么说,语气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可惜的样子,也许她其实不想提起自己的事情吧。
我一向不喜欢勉强别人提起不想说的事情,就“不侵犯他人隐私”这点来说,我可是很适合当冒险者的呢。
又和我闲聊几句之后,白雯也因为身为盗贼工会的会长,被凯特公主邀请过去了。
我闲着没事,就和普莉一起对付周围的食物,直到再也吃不下为止,宴会也刚好进入了尾声。
在人潮三三两两离开大厅之际,一名盗贼公会的成员突然闯了进来,我凝神一看,发现那名盗贼是当时在黑市为我带路的小子。
我还记得他叫做吉伦,因为在某个网路游戏里面,教玩家魔法的NPC也叫这个名字,所以绝对不会记错。
吉伦满脸慌张的撞进人潮,在地上滚了几圈,刚好以完美的单膝下跪姿势停在兰斯洛特的面前。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糟糕,就好像不小心吃到馊水一样,感觉随时都会昏倒。
因为他的出现,原本准备离开的人们停下了脚步,纷纷将视线转移过去。
在众目睽睽下,吉伦突然哭了,他用力的捶打地板,看起来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兰斯洛特正准备上前关切,吉伦却又笑了起来,带着泪水和鼻涕疯狂的大笑着。
就好像被讨债集团逼到绝路以后,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悲,但是一方面又觉得很可笑的破产企业主。
不过吉伦只是个小小的盗贼,不太可能真的上演这种剧情,更何况这个世界应该也没有讨债集团。
在所有人都满头问号的时候,普莉突然大喊∶“丁丁!那个人怪怪的!”
“我也知道他怪怪的,这一看就知道了吧?”
“不是啦!他的魔力里面没有感情啦!”
没有感情?明明在哭却没有感情,那他在哭什么?有洋葱吗?
我纳闷的去感受吉伦的魔力,果然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然而...
“没有魔道!”我愕然,随即回过神,大喊∶“那家伙是鼻涕虫!大家快点闪远一点!”
但,为时已晚。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敦巴和老板柯尔道别之后,离开名为自由冒险的百货商店,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敦巴是个肥胖的男人,头上虽然顶着一对浣熊兽耳,实际上那只是发饰,他并非兽人,而是人类。
他曾是一名盗贼,因为大意被捕的关系,留下了前科纪录。
自由之都是个严厉的城市,在这里一旦犯罪之后,就很难找到像样的工作。
他不想再次投身于盗贼的世界,也没有做冒险者的才能,为了求生存,他只好伪装成兽人。
兽人在帝国内有两种身分,一种是奴隶,另一种则是和人类有相同权利与地位的自由民。
自由之都有条规定,凡是在贸易区经营商家的人,至少都必须雇用一名兽人自由民当员工。
这是为了防止自由民找不到工作的配套,也是避免兽人因为受到打压,而引发叛变之类的事件。
利用这点,敦巴顺利的找到了工作,然而老板柯尔并不是傻子,上班第一天就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事实上,只是戴着兽耳发饰的伪装根本毫不像样,只要稍微有点心思的人,应该都能发现敦巴不是兽人。
敦巴在当盗贼的时候十分擅长伪装,如果认真起来的话,要让自己变成完全兽化的兽人也不再话下,但他却选择用兽耳装饰这种低劣的伪装。
柯尔曾经问他∶“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白痴,看不出你是人类吗?”
他说∶“虽然我为了工作伪装成兽人,但我的身心都是人类,如果伪装做得太完全,我会有种背叛自己种族的感觉。”
“兽人在过去也是人类,只是因为受到诅咒才会出现兽化现象,说背叛自己的种族也太夸张了吧?”
“从受到诅咒的那一刻起,兽人就不能算是人类了,顶着这么恶心的耳朵怎么可以算是和我们同一族群?”
“敦巴,虽然我不清楚你和兽人有什么过节,但是在自由之都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兽人,如果不能和他们和平相处,未来会越来越辛苦喔。”
“哼!三分之一又如何?与其和那些“受诅咒者”和平相处,倒不如让我搬出去算了!”
“那你就写离职单吧。”
“老板,我错了。”
为了照顾妻小,敦巴不可能真的离开自由之都,当然也需要这份工作。
在现实面前,就算他对兽人有多大的成见,也只能委屈求全。
像这样的对话,曾经在敦巴和柯尔之间发生无数次,每次的结果,都是柯尔用炒鱿鱼威胁他闭嘴。
生活在自由之都的人类,有一部特别讨厌兽人,敦巴就是这类人的代表,他们是所谓的反兽人派,在城市里占了多数。
像柯尔这样愿意和兽人相处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都是冒险者或是盗贼这类被当地人瞧不起的职业,所以兽人在自由之都的处境并不乐观。
就算是自由民,也经常会在走夜路的时候遭到人类围殴,更别提身分低贱的兽人奴隶了。
自由之都的警备虽严,对人类欺负兽人的事件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更加剧了人类对兽人的欺凌。
也因为如此,兽人之中也有不少对人类充满恨意的人,在愤怒与敌对意识的螺旋交错下,自由之都的人类和兽人之间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敦巴对这样的现象感到很满意,再继续这样下去,老板柯尔一定也会明白与兽人和平共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在几个月前,人类之中却出现了自称“兽人救赎者”的家伙。
那人四处拯救兽人,还曾经跑进黑市击垮奴隶贩子,将上百名的兽人奴隶带出了自由之都。
因为这个人物的存在,使原本关系逐渐变差的兽人与人类,不知不觉又恢复了原本的平衡。
兽人救赎者仅在数个月前出现几次而已,却让人类与兽人之间的裂痕稍微填平了一些,敦巴对那个人感到了深深的愤怒,但是也仅仅只能愤怒而已。
虽然擅长伪装,但他本身不具备战斗能力,也没有足以影响整个城镇的身世和背景。
对于社会的变迁、时势的潮流使自己不满,他只能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到酒馆喝酒、聊天与发。
起床上班,下班后到酒馆小酌一番,然后回到家里与妻小共享天伦之乐。
敦巴的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虽然平淡却心满意足,比当盗贼的时候还要感到幸福。
不过最近他有一点不安,原因是一场梦,一场持续纠缠他长达数天之久的噩梦。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不定型的怪物,样子看起来就像黏胶怪一样,不过更像是一只巨大的蛞蝓。
梦中的自己没有妻子也没有女儿,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只有无尽的黑暗陪伴着他。
低语声不断缭绕,直到梦醒时分才结束。
虽然刚开始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最近敦巴终于能在起床后想起那声音在低语着什么了。
“你没有老婆,也没有女儿,你甚至不是你...”
意义不明的梦境、不明所以的低语,敦巴很想无视那个噩梦。偏偏在幸福的一天结束后,总会再次回到那漆黑一片的地方,听着烦人的低语缭绕。
接连好几天持续同样的噩梦,甚至越来越感到真实,敦巴逐渐感到了疲倦,以至于今天也没什么喝酒的兴致。
比平常早一小时离开了酒馆,敦巴回到了家中,推开房门,迎接他的是自己可爱又乖巧的女儿。
“把拔!你回来啦!”
七岁的女儿扑入他的怀中,这么天真、这么活泼、这么可爱,甚至这么温暖的女孩,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
“你回来啦,今天比较早喔。”
妻子穿着围裙出现在玄关,为了能让辛苦一天到家的敦巴能马上用餐,妻子总是会在这个时间做饭。
“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炖鱼喔,既然早回来了,就先洗个澡准备吃饭吧。”
妻子温柔的笑着,敦巴忍不住上前亲吻妻子的嘴唇--妻子也热情的给予回复。
这种真实感,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
仿佛想要对抗每晚的噩梦,敦巴试图从各种角度证明妻女是确实存在的,即使他觉得这么做有点愚蠢。
夜晚,陪伴女儿睡着之后,敦巴的一天也迎来了尽头。
他回到房间,躺在妻子身旁,瞪大着双眼盯着天花板。
也许是因为噩梦的关系,他有点不敢入眠,深怕再一次回到那漆黑一片的世界。
察觉丈夫不对劲的妻子,以温柔的声音问道∶“敦巴,你最近好像有点奇怪,有什么烦恼吗?”
敦巴迟疑了一下,把自己连续好几天做着同样噩梦的事情告诉了妻子。
本来以为会得到安慰,然而从妻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敦巴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没有老婆。”
“老婆!玩笑不是这样开的,我是真的很烦恼!”
妻子缓缓起身,身上不知为何沾满了黏稠的液体,头顶冒出了蜗牛触角般的物体。
她伸出像巧克力遇热而融化般的右手,轻柔的放在敦巴肥嘟嘟的脸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没有老婆,也没有女儿,你甚至不是你...”
敦巴大惊失色,吓得连忙退到房间角落,斗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冒出,无声的滴落在地上。
妻子的身躯正在融化,逐渐转变成一大坨墨绿色的物体,模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放大了无数倍的蛞蝓。
那是噩梦中出现的自己,为什么妻子会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