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脸一直像一块玉,没有瑕疵,但并不温润,所以在这种意义上,她更像大理石,可是大理石没有她那么纯净,她像天地初开时第一缕光,像海天尽头的一块浮冰。但现在血浆粘满了她的脸,肮脏不堪,只有那一对眼睛依旧明亮,像淤泥中的两颗宝石。
樱花般壮烈的火焰腾起来,安娜会重新复活,但被拆成这样,估计需要一点时间。
何满尊没时间为这一幕发生任何感慨,交欢海战斧般的手已经雷霆万钧地斩了过来。
安娜最早重铸了喉咙,发出了苦涩的声音:还是……还是没赶上阿。
何满尊用全部的生命力拉开的魔术手帕,雪白的手帕铺天盖地地卷开,像高举白色泡沫的巨大潮头。紧接着裂锦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交欢海的手像剪刀一样轻而易举地裁开了手帕,利刃般的手指抓住了何满尊的脖子。
“结束了……”
脖子被抓住的身影被扯上天空,又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大地炸开深深的沟壑。手臂肌肉岩浆般滚动,脖子在冲击中粉碎。
脑袋滴溜溜地滚了出去。
但不是何满尊的脑袋,而是交欢海的!
修长的身影站在交欢海的尸体旁边,五官细长,像用刀剑雕凿出来的。皮肤白得吓人,就像用陶瓷烧出来的人偶。
是安迪纳斯!
“满尊先生!”铃铛冲撞般的呐喊响起来,一道红色的影子从安迪纳斯身后闪出来,冲向何满尊。
何满尊还没反应过来,红色的身影就冲到了他面前,气喘吁吁:“满尊先生,你没事吧!”
何满尊在惊慌中抬起头,看着巫马真天潮红的脸,像一颗水蜜桃。
仿佛吊在悬崖边的心轻轻落在了层层叠叠的花瓣中,不知道为什么,他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他应该说“你快走”这样的话,因为这儿已经变成了炼狱。但是他很害怕,看到巫马真天时,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瞬间的安宁,就像在凛冽的寒风中,将秋裤塞进了厚袜子里。
“我来保护满尊先生!”巫马真天说,“我和他们一起来了!”
巫马真天说的“他们”,除了安迪纳斯,还有一个女孩,眉眼低垂着,鼻梁和唇线都很浅,像被橡皮擦了一半的素描线。她将长发绑成了蓬松的马尾,一直垂到腰间。
“她叫可儿。”巫马真天向何满尊介绍女孩。
何满尊茫然地点点头,但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安迪纳斯身上。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彻底压制住了交欢海。虽然有偷袭的成分在,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交欢海的尸体像茧一样蠕动,新得发亮的他从旧尸体中爬起来。在被杀的时候,他所有的疑惑都已经用完了,现在他有时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穿上衣服。
“安娜,你就在等这个吗?”
安娜残破的身体正在被安迪纳斯拼凑起来,樱花火焰焚烧而过,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不是。”安娜说。
“用雷霆刺激肌肉,将身体的爆发力提升到极限……”交欢海说,“竟然是空之座!”
安迪纳斯点点头:“刚刚了解了一点自己。从书上。”
“支配天象的权柄,加上空之座。再加上不死鸟……”交欢海慢慢转身,宝石般的眸子收敛起来,“你们准备好接下来该承受的代价了吗?”
安娜从灿烈的火焰中站起来,血浆已经完全蒸发,她像刚刚出浴般干净,灿烂的笑容像爬山虎一样,慢慢攀上她的嘴角:“都到齐了,安娜心中的风景……你们也来一起看吧。”
何满尊又一次松了一口气。见到巫马真天只是心安,但并没有从风暴眼中走出去。但现在,这个安迪纳斯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当初看到他时,只是觉得他拥有一颗机械做成的心脏,没有感情,没有悲喜。但那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藏在他身体中庞大的力量……也许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有,一直到现在,这份力量才开始抬头。
不过都没关系了,只要他强大就可以了。
安迪纳斯、安娜,再加上朱诺和约瑟芬。
他们能赢。
他们能活下来!
“安迪纳斯,”安娜灿烂地笑着,像大火中摇曳的最后一支玫瑰,“杀了巫马真天!”
安迪纳斯抬起食指,空气中短促地闪过几缕电弧,然后狂龙般粗壮的雷霆从天而降,贯穿巫马真天的身体。
“天地尽头的风景……盛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