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钢琴般流畅的声音回荡在巨大的“子宫”中。
他优雅地请求面前所有人引颈自戮。
如果是平时,何满尊可能就照做了,毕竟米特当初对他做的事情现在还历历在目,打是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的。
但现在不行,他来到了这儿,那夏娜呢?
夏娜还活着吗?
“朱诺!”何满尊大吼,第一次直呼朱诺的名字,“我知道你很想杀了创世神,但……但现在他们两个来了,夏娜和出云却没来。你是……你是出云的老大,如果他死了,你应该替他复仇的。你是他的老大,你必须为他复仇……你过来,我们一起……一起把他们杀了!”
朱诺微微愣了一会儿。
“把他们杀了”这种话不像是何满尊会说的,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好像害怕得尿都快滴出来了,但却那么果断,那么愤怒——这倒有点像之前给他训练时,出现的黑色的何满尊。不过在气势上差得远了。
“别呼朋唤友了,一起上吧,姑娘们!”交欢海双手拢过藏在脑后的兔儿,指了指何满尊跟朱诺,跟米特说,“这两个交给我。”
他又指了指约瑟芬,“这个交给你。”
米特露出了苦笑:“你还真会挑啊,这个拿太刀的女人……应该很美味。”
约瑟芬的太刀指着离,低声对身后的何满尊说:“你别乱动,一不小心就死了。”
“我也不想……不想死。”何满尊咽了口口水,“你别担心,有朱诺子在,我……我应该死不了。”
“你要是死了,她第一个吃了你。”约瑟芬判断着朱诺的行为模式。
“这倒是……”何满尊同意了。但这个时候他该逃吗?也许吧,他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不要为了那个流行女王拼命,如果能救她拼命一下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是复仇的话……值得吗?
可是好想杀了他们——无论值不值得,好想杀了他们!
何满尊有点茫然,这种情感,就是愤怒吗?
他很少愤怒。
因为觉得不值得。
愤怒这种感情比悲哀浅薄,比恐惧轻盈,整天活在悲哀和恐惧中的何满尊,又怎么会有力气去愤怒?但这一刻,愤怒熊熊燃烧,甚至掩盖了他的悲哀和恐惧。
他希望愤怒能烧得更久一点,把理智什么的全部都一块儿烧光就好了。
宙斯躲在安娜身后,眼神有点看不过来。自从米特和交欢海过来,汹涌的情感爆炸将这个巨大的空间填满了。
交欢海曾经揍过他,但现在被情感爆炸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根本没空余害怕交欢海。
太压抑了。
但这种压抑让他即害怕,又兴奋,情绪高昂,忍不住在安娜耳边不断嚷嚷。
安娜从地上捡起绿色的泥土,揉成糯米团大小的球体,塞进了宙斯喋喋不休的嘴里,然后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宙斯,你如果想走,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宙斯用力咀嚼了几下,把泥土咬碎,咽了下去。他的舌头在口清理活动了一会儿:“这什么东西,还挺好吃,像肉……你说走?我为什么要走?我可是宙斯啊!”
“你不是说你要做世界的王吗?不走的话,可能会死在这儿。”安娜平静地说,“父亲让我们出生,我们是为数不多‘自由’的,自由绮丽美妙,但同时也意味着庞大的代价。我们走的很多路,都源于我们自己,父亲不会干涉。我们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父亲也会默认我们的选择。他说要杀死这儿所有人,就会平等地杀死所有人,包括我们。一旦他没有这么做,那让我们降临的意义也就消失了。宙斯,你想当世界的王,就离开这儿,找你的世界去。”
“光让我走,你不怕死吗?”宙斯凝视着安娜。
“怕啊,但这儿有这么多瑰丽的生命,整个世界,还有哪里比这儿更美呢?我读了这么多书,世界很无聊啊。而活着,就是为了从毫无意义的生命和世界中寻找某个‘理想乡’,”安娜抬起头,笑容扬起来,长发也在地穴柔软的风中扬起来,几缕樱花色的发丝像血线一样,亮得惊心动魄,“这儿就是我的理想乡,我已经到目的地,为什么要走?”
宙斯抬起头,目光在何满尊、约瑟芬、朱诺、离等人之间来来回回地看,满眼茫然:“就这几头货?你的理想乡很奇怪啊。”
“所以你该走了,宙斯。”
“我再等等。”宙斯的回答出乎意料。
不过也许不用那么出乎意料,他那么蠢,可能根本不知道这儿即将沦为炼狱。
朱诺提着剑,身体晃了晃,来到何满尊身边。
她、何满尊、约瑟芬正好呈品字形,分别面对着米特、交欢海和离。
约瑟芬低声说:“别让他死了。”
朱诺:“这可说不准。”
何满尊:“……你们默认我很容易死是吗?”
朱诺和约瑟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那我……”何满尊右手一翻,多了一个雪白的小丑面具,面具上鲜红的嘴唇一直勾到耳边。
他缓缓带上面具,厚重的白袍像茂盛的海藻,从他破败的大衣下汹涌而出。
何满尊手指轻轻一捻,魔术手帕像高举泡沫的浪头,从他指间爆涌而出:“……我首当其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