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巨剑像一支旗杆插入地面,朱诺半跪在地上,单手握着剑柄。她的嘴角挂着血线,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像一头沉默的雄狮。
离平静地站在她面前,白袍一尘不染。
“如果你挥剑了,东风席卷子宫,即便是我挡在你面前,这里也将化为乌有。”离说。
朱诺支着剑,慢慢站起来:“如果你决定杀我,即便我握着世界树,你也能杀了我……你在担心约瑟芬阻止你?不对,孤高的创世神,又怎么会把区区爱神放在心上……你只是单纯地想知道我是谁。不是神,不是天使,不是恶魔,更不是人,明明是悲哀的生命体,明明同样被‘命运’笼罩,你为什么不知道我来自哪里……创世神啊,你不但好奇,还在恐惧,恐惧因果链混乱,恐惧命运被打破。真可惜啊……”
“可惜我难以从你口中了解到‘你’的成分吗?”
“难道不是吗?”朱诺咳了一口血,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撇了一眼约瑟芬,“约瑟芬,你也一样,这段事件以来发生地事情,你们一定也注意到了吧……但你们想知道的事,终究会以一种你们无法承受的姿态,像滚水……浇灌而下……”
“约瑟芬,你想看的东西都已经让你看到了。”离说,“你现在还认为她是从我这里出来的吗?”
约瑟芬轻轻抬起头,看着巨像:“不是。”
“你认为她会给你想要的答案吗?”
约瑟芬摇摇头:“不会。”
“她的存在,还有价值吗?”
“没有。”约瑟芬抬起头,“但是如果你想杀她,东风会摧毁子宫,不仅仅是这一座子宫。140亿……少了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离,你在意吗?”
“麻烦。”离叹了一口气,“在她挥剑前杀了她就行了。”
朱诺抹掉了嘴边的血迹:“你们做得到吗?”
约瑟芬拉住了何满尊的手腕,把他搂进怀里:“东风要来了,别死了。”
何满尊虽然反应迟钝,但也明白了约瑟芬的意思,在目睹了子宫之后,她还是决定杀了朱诺。他反手抓住了约瑟芬的手腕,大声说:“你想杀了她吗?你是不是要杀了她!”
约瑟芬眉毛微微一挑:“怎么,你不想让她死吗?她是屠城的犯人,即便在你的价值序列里,她也该死。”
“她当然该死,可是……可是……”何满尊也有点弄不懂自己的想法,他应该恨朱诺的,而且朱诺也必须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她死。是因为和她的相处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太该死了,为了自己可怜的情绪,就放纵这么巨大的恶。就像为了看一场涨潮,淹了整个村庄,爸妈也在大水中转圈圈,脑袋撞在碎石上,脑浆洒得到处都是。
何满尊心惊肉跳,对自己感到陌生。甚至害怕。
“朱诺,我可以不动手。”约瑟芬忽然说话了,“我也不需要你告诉我你是谁,但告诉我,你对子宫的愤怒,来自哪里?”
“愤怒?”朱诺愣了愣,忽然笑了,“这竟然是个问题,你们竟然觉得这会是一个问题。呵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知道这个问题像什么吗?就像你问一头瞪羚,你看到猎豹的时候,为什么要逃跑啊……”
约瑟芬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离,你一定也不明白吧。”朱诺凝视着约瑟芬,似笑非笑,忽然的,她高高举起世界树,但并未挥剑,“端坐于命运之上的神啊,命运之下辉煌富丽,所以你们当然不会明白,被命运所支配的人们,怀揣着怎样的愤怒……哦,不不不,现在的他们,连自己被支配都不明白,所以他们才会美好,也才那么可悲。但当有一天,他们亲眼目睹支配着他们的命运,如提线木偶的出生与死亡,神明们啊,他们的愤怒,必将上达天听!”
朱诺重重一踏,她像一轮月亮,升上高空:“离,约瑟芬,你们这些杂碎,一起上吧!”
离和约瑟芬凝视着世界树,身影双双消失,何满尊也被约瑟芬带着消失,下一个瞬间,他们已经来到朱诺身边。
朱诺高举世界树,解放封存在其中的灭世的东风。
约瑟芬翩然而动,将太刀递向了朱诺的心脏。
离双手一前一后,搭上了世界树的剑锋,创世的权柄,即将对这支巨剑翻开它的獠牙。
下一个短促的瞬间,是约瑟芬先将太刀送进朱诺的心脏,或者朱诺先释放东风,摧毁千万子宫……
“父亲,爱神,朱诺,我觉得大家应该先停一停。”细薄空灵的声音忽然飘起来,一起飘来的,还有一张宣纸。
纸上写着蒋春霖的《甘州》——向琵琶声里,唱彻幽并。
离看到这一行字,立刻明白谁来了。
安娜的长发被溢出来的东风扬起,藏起来的樱花色发丝也跟着扬了起来,她的手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
这个女孩很平静。
即便她觉得自己快被这里的风给撕碎了,表情却依然平静,平静得就像她是个温柔的瞎子。她就是离停手的理由——百德。
百德的另一边,宙斯扶着自己新选的蓝色猎鹿帽大喊:“这是什么地方,我感觉我快死了!”
安娜抬起头,细薄的声音穿透溢出来的风暴:“父亲,停下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姑娘,您知道我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