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和腐朽交汇的大厅筹光交错,糖浆般我念经声此起彼伏,诺耶站在会客厅中心,燕子送餐员来来回回地从他身边经过,不停地抱怨,抱怨麻雀吃得太多。
诺耶像一张弓紧绷着,心脏在胸腔中打鼓点。送餐员说的话很奇怪。他口中的麻雀,应该就是那位戴着麻雀鸟首的人,他说麻雀吃了9“只”。用的单位是“只”。
9“只”什么?
什么食物的计量单位,是“只”。
诺耶想进一步了解这儿,但伴随着诵经声汹涌而来的空灵死寂的感觉,让他寸步难行。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燕子送餐员再一次跟他擦肩而过。
“快点走,要不就永远别走了。”这一回,送餐员的话明确就是跟他说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生活在这种地方?为什么戴着鸟兽面具?”诺耶虽然想走,却也有一大堆疑问,他必须一个一个全部问出来。
“与你无关。”送餐员烦躁地说,“要留下来吃饭吗?”
诺耶当然不敢吃,手指轻轻放在了送餐员的脖子上,绷紧的线压在他的颈部大动脉上,:“我问,你答,不然我们就放点血。”
“你还是走吧,你不适合这儿。”送餐员并没有因为诺耶的威胁而害怕,反而……反而对他涌现出了一丝怜悯。
“看来我还是问别人吧。”诺耶将线往里压下去,鲜血立刻沿着切割口渗了出来。
送餐员捡起餐盘中的肉,塞向诺耶嘴里。
如果诺耶想躲开,轻而易举就能避开,但肉散发出来的味道香浓可口,他忍不住想要尝一口。就在这一念之间,肉就塞进了嘴里。
肥嫩的肉在嘴里炸开,浓厚的油脂沿着舌头往喉咙里流,诺耶几乎毫不犹豫,就将肉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肉?”诺耶脱口而出。
“麻雀的肉。”
“麻雀这么好吃吗?”诺耶微微有点意外。说完才意识到,这盘麻雀肉,本应该是给戴着麻雀面具的肉吃的。
而“只”这个单位,便是用来形容麻雀的。
7只麻雀。
8只麻雀。
9只麻雀。
戴着麻雀头套的人,吃着麻雀的肉。
那鸽子面具的人,盘子里装着的一定是鸽子肉。
乌鸦吃乌鸦。
喜鹊吃喜鹊。
信天翁吃信天翁……
诺耶心想,他们这群人吃肉的仪式感也太重了,竟然戴着相应的面具吃。不过无所谓,不同人便是有不同的爱好风俗,这些肉那么好吃,无论怎么吃,都是开心的。
送餐员将第二块肉送到诺耶嘴边,诺耶轻轻伸了伸脑袋,将肉叼进嘴里,大口咀嚼,很快整只鸟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理解了麻雀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这些肉实在过于好吃。
人一旦吃饱,身体就会变得舒畅,暖流一阵阵得涌遍全身,就想找个角落躺下,即便什么都不干,那也挺好。
“那边还有个座位,”送餐员说,“面具也在那儿,你想吃的话,戴上就可以了。”
诺耶点点头,走到送餐员指定的座位旁坐下。桌面上摆着黑头蜡嘴雀的头套面具,他戴上了面具,不一会儿之后,燕子送餐员就将一份肉送到了他面前。
这次的肉跟刚才的麻雀有所区别,不用说,肯定是黑头蜡嘴雀。
诺耶用叉子叉了一只,塞进嘴里,相似的肉香在口中弥散,肉汁四散。肉的美味不仅仅停留在口腔里,连身体也仿佛一块儿被浸润了,跟着变得舒服。
真皮木椅坐得很舒服,甚至比沙发更加贴合身体,诺耶吃着肉,沉在椅子上,像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载浮载沉。
……
何满尊躲在酒柜里,酒快被喝光了,空酒瓶倒在脚边,但心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看到诺耶这么享受,他不由得有些嫉妒,要是他也能这么没心没肺就好了。其实只要他让诺耶回来,诺耶就会立刻回来,但是看着他的样子,他忽然就舍不得他回来了。
很少见到诺耶这么开心的样子。
于何满尊而言,这群人,平时不是保护他,就是都他开心,但很少在意自己的感受。现在诺耶终于心怀舒畅,他不忍心打断他。
诺耶吃着肉,耳边的诵经声也渐渐不再刺耳。
何满尊能够感受他的感受,也觉得身心舒畅,酒精平复不了的心,竟然就这样悄悄地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恐怖都不再能够威胁到他,这种感觉太舒服,像一场漫长的久别重逢。
……
诺耶一边吃肉,一边跟身边人搭话,他想知道他们在念什么,也许跟着他们一块儿诵经,也是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他身边的是白头翁。
“我们在超度。”白头翁说。
“超度谁?”诺耶有点疑惑。
“超度我们自己。”
“超度自己?”诺耶愣了愣,他们明明活得很健康,并且享受着美食,还有漫长的生命,为什么要超度自己?
“等我们吃饱了,我们就会变成它们。”白头翁指了指盘子里的肉,“我们变成肉,给其他人吃。”
变成肉,被吃掉。
白头翁平静地说着这件事。
黑头蜡嘴雀平静地听着这件事。
这件事,那么得安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