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上除了水果,基本都是肉类。
米特跟交欢海面前,分别是一盘肉排,肉上浇着红灿灿的酱汁。两边依次排列着烤肉、炖肉,面粉跟蛋类包裹之后、油炸的酥肉。切成片,跟小番茄一块吃的肉。与牛奶一起炖得雪白雪白的肉汤。还有切碎后与水果混杂在一起的肉菜……
所有的肉像鲜美的骑士,共同拱守着最中央的主菜,乐丰云的头颅。
交欢海飞快地吃完了他面前的肉排,然后垂头丧气地将下巴搁在桌子上,目光在扫过所有的肉,幽幽叹了口气:“为什么没有蔬菜?”
米特捏着一直银质的酒杯,优雅地喝了一小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今天好不容易拿到了好肉,怎么能有素菜?加了菜叶子,不就糟蹋了这些肉了吗?”
“平时你也从来不做素菜啊,天天都是吃肉……我不爱吃肉。”
“胡说。”米特宠溺地给将烤肉推到交欢海面前,“怎么可能有人不爱吃肉呢?”
交欢海完全不赞同米特的说法:“怎么可能有人爱吃肉呢……”
不过他的话仅仅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主菜不见了。
乐丰云脑袋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冰球。
“你们看起来……”空中花园的栏杆上,响起冰冷的声音,“也挺好吃啊。”
米特和交欢海同时仰起头,望向声源。
朱诺和出云坐在栏杆上。
出云低着头,抱着乐丰云的脑袋。
她的头发像水一样,流淌在出云的指间。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最安静的时候。
平时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人耳膜发胀,但这一回,终于安静下来了。
“要一起参加宴会吗?”米特站起来,走到一旁,伸手,向朱诺跟出云发出邀请,“今天有最新鲜的肉。”
垂头丧气的交欢海看到朱诺跟出云,宝玉般的红色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样……都是这样的,你们跟那个女孩应该一样,明明是人类,却有异形,真有意思!”
朱诺低头看了乐丰云的脑袋一眼,低声对出云说:“挑哪个。”
“长耳朵那个。”出云将乐丰云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栏杆上,说,“比较近。”
说完,他跟朱诺同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簇人体形状的冰,留在他们原来所在的位置。
朱诺置换到了米特身后,出云置换到了交欢海身后。
“雪夜的执伞人?”
米特和交欢海同时露出了雀跃的表情。
“嗡——”
弦音在米特身后荡开,朱诺像高速流窜的电光,摸向他的喉咙。
“真快……”米特为朱诺的速度感到震惊,但这个“快”字还没来得及说完,脖子已经被拿掉了。漂亮的脑袋沿着肩膀滚落下去,掉在鲜花丛里。
身子也失去了依托,“砰”地跪在地上。
交欢海大腿的肌肉高频率鼓动,达到极致点之后,所有压缩的力在一瞬间爆发,身体冲天而起。
“置换!”
出云的身体跟高空的雨水进行置换,一瞬间到达了交欢海的上方。他对着交欢海高速俯冲,手中的伞像一支鲜红的剑。
转瞬之间,两人已经面对面。
出云递出了伞。
交欢海的右手像钢爪一样,抓住了伞尖。
出云握着伞骤然一拧,伞像一阵血红色的风暴,高速回旋。交欢海右手的血肉“哗啦啦”地被剃落,像从刨子里钻出来的木屑花。
“这么一点点伤可是微不足道!”交欢海仿佛受到了正向刺激,竟然欢快地大笑起来。
“置换。”
飞扬开的血,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冰刺。
“控轨。”
冰刺围绕着交欢海的右手,骤然塌缩,种入他的皮肉。然后如同涨潮一样,漫上他的手腕、胳膊、肩膀。“哗啦”一声,他的半个身体被冰刺包裹,变成了晶莹的冰雕。
冰雪限制了交欢海的行动。
他结实的肌肉疯狂鼓动,试图挣脱包裹住他的冰。
出云双手握着伞,上半身重重地一拧,带着鲜红的伞像咆哮的风暴般,将交欢海的脑袋砸得粉碎。雪亮的冰晶纷纷扬扬的洒开。
米特。
交欢海。
死亡。
朱诺和出云踩着脚下织锦般灿烂的鲜花,一步步走到了栏杆前。乐丰云的脑袋安静的睡在栏杆上,头发沿着白色的栏杆,被风轻轻地扬起。
朱诺在栏杆前下,轻抚着乐丰云的头发,好一会儿之后,她低声说:
漫漫长夜,我们汇聚于此,
不为生而歌颂,不为死而悲哀,
不为聚首欢喜,不为离别叹息……
出云很快也跟着一块儿念着,两个人的声音明明都很低,叠在一起,却像恢弘的交响,回荡的空中花园的上方:
夜不尽,我梦不醒,痴不绝,宝冠不坠,七情不死,
我不成雄,不成雌,
我不见黎明,
我止于此,
我始于斯。
“走吧。”念完后,朱诺站起来,“石板可能就在这儿。把这儿变成粉末……为她送葬吧。”
出云点点头,将鲜红的伞撑开,举在乐丰云的“尸体”上面。
一轮残月高挂在他们上方。
这儿是森林,树叶遮蔽了天空,本应该看不到日月的,但这——是出云为乐丰云升起的月亮。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越下越大。
水珠子一落到花朵、草地上,立刻就结出了冰花。
水珠子落在栏杆上,栏杆也立刻凝聚成了冰。
唯有红色的伞之下,没有雨水,没有冰。
冰像浪潮一样,从花草之间翻出来,无边无际地蔓延,粗壮的树干也立刻被冰雪所攀附,卷上枝丫、树叶。
这片花草鲜艳的森林,变成了冰天雪地。
“太没有礼貌了!”愤怒的声音忽然从朱诺、出云身后响起,“你们竟然将食物打湿?你们可知道,这片森林中很少有这么优质的肉?”
朱诺缓缓转过身,看到米特正盯着被冰所封冻的餐桌,眼眶红了,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
他的脑袋回来了。
被朱诺斩首之后,他又完好无损地站在了这儿。
“真是不懂用餐礼仪啊。”米特低着头,慢慢转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一寸一寸地抬起头,委屈和愤怒却已经一扫而空,嘴角轻轻扬起了笑容,“不过也好,虽然这一餐肉毁了,这不是,又多了两块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