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丰涯茫然四顾。
柔光将她打亮,身后是巨大的《恶魔之死》,席弥穿着她表哥的衣服,让她一瞬间认错了她的身份。
“你是……席弥?”苏丰涯想起席弥资料上看到的照片,虽然经过了打光和后期处理,但还是和眼前男扮女装的脸重合了起来。她看到周围没有更强壮的人,手脚也没被绑着,冷静了不少,伸手说,“能把我哥的衣服还给我吗?”
“你哥的衣服早就被火化了,这是我买的同款,还照着我的身材做了收腰。”席弥转过身,让苏丰涯看到后腰上的特殊处理,“我在威尼斯的设计师朋友看着你哥的照片仿制的,照片里你哥半张脸都被炸没了,衣服也被熏得焦黑。为了仿制这件廉价风衣的细节,那个神经病的处女座花了半个月。你知道我为此多花了多少钱吗?”
“那家伙的衣服确实都是地摊货……”苏丰涯喃喃自语。
“那是因为他的钱都用来给你买玫瑰、香水和裙子了。”
苏丰涯有点意外:“我哥竟然有异装癖?他本该告诉我的,我可以共享他的孤独……”
“那些东西是买来送给你的。”席弥扶额,打断她。
苏丰涯愣了愣,突然想起来,她好像确实收到过那家伙的礼物,不过送她礼物的人太多了,而且都是玫瑰、香水、裙子……哪个女孩会喜欢这种东西?她全部扔进了储物间,等香水过期,裙子过时,玫瑰枯萎。
“他确实是一个体贴的哥哥,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苏丰涯假笑着说。
“他还说你是个恶魔。”席弥突然笑起来。
“他平时都叫我小仙女、玛利亚·索菲亚·冯·埃尔塔尔什么的,哦,就是白雪公主的原型。”
“他在你睡觉的时候,看到你身后卷开的翅膀,填满了整个卧室。”席弥绕到苏丰涯身后,“黑色的翅膀,每一叶翅膀上都有三刃软骨,展开之后遮住了透窗而入的月光。”
“我睡觉的时候都拉着窗帘,无论有没有翅膀,月光都会被挡住。”苏丰涯扶额,意识到艺术家果然都是神经病,“很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不过我并不喜欢这种邀请方式。再见。”
席弥看着苏丰涯提着裙摆,往舞台的台阶走去。
“那你就逃吧。但你能逃到哪里去?你杀了他,你逃得再远,也会被追上的哦!”
站在投影幕布前的宾客们本以为自己被任性的艺术家玩弄了,有的人甚至愤怒地准备离开。然而“杀了他”这三个字却突然掷地有声。
这些精明的男女吸了一口气,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起来这不是任性的玩闹,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审判。他们并不在乎审判的结果,是否正义。他们在乎的是被收藏界垂青的《恶魔之死》将会在审判之后变得更加传奇。他们不能确定投影上的这一幕是席弥真实的情感宣泄,还是一场另类的营销。但没关系,“罪”就像王冠、宝石,像女人的高跟鞋,它会让《恶魔之死》成为艺术殿堂的全新宠儿!
毕竟人类的基因中,千万年地流淌着对于“罪”的恐惧和渴望。
苏丰涯在舞台边缘止步,回过头,目光收拢成一条线,凝聚在席弥身上:“你说我杀了他?是他在强暴我未遂之后,拧开来家里的煤气罐,畏罪自杀。只是不知道我亲爱的哥哥怎么想的,竟然在煤气室里抽烟,结果还没来得及煤气中毒,就把自己炸死了。半个脑袋都没了。”
“他强暴一个恶魔?”
“我想起来了,我是恶魔这些话是他在法庭上的证词对吗?这些证词让他的律师告别了司法界。”苏丰涯皱了皱眉,记忆开始回潮,那些她想忘记的,已经忘记了的,仿佛潮头举起的海藻,全部涌上沙滩。
“天空下起了黑雪,我在睡梦中吟唱不明国度的歌谣。黑色的翅膀拥挤地填满了整个房间。他听到了小提琴的弦音,琴弓清越地震颤。有人在吹长笛,气息悠长。他听到一整支交响在演奏巴赫的《b小调弥撒》。”苏丰涯一字不落地重复她表哥在法庭上的证词,“但我的房间里没有巴赫,只有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我讨厌巴赫,当然更讨厌柴可夫斯基。但我爸以为我喜欢。所以他不可能在我的房间里听到《b小调弥撒》。”
席弥曾经一遍一遍地翻阅庭审资料,也一度认为他疯了,找来了最好的心理专家给他治病。得出的结论是除了过度焦虑和恐慌,没有其他问题。席弥开始怀疑他是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想把自己假装成精神障碍。
他歇斯底里地说:“我根本不在乎法官怎么判,坐牢,枪毙,自从站在恶魔的面前,这种人间的审判根本无关痛痒!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恶魔!她之所以诬陷我强暴她,就是想封住我的嘴,这样无论我说什么,我都会被认为是为了脱罪的狂徒!我那么爱她,除了这个理由,怎么会对她做这种事!”
席弥说:“是啊,你那么爱她。”
后来,他自杀了。
“因为他自杀,所以你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苏丰涯慢慢捋顺了席弥的逻辑。
“为了脱罪他没必要死。他罪不至死。我找了十几个专家轮流替他诊断,就差敲开他的脑壳了……有一个德国的老家伙真的建议我这么做,早知道他要自杀,我就试一试了,也算是尖叫蜜月了。这些操着不同国家鸟语的老家伙们,得出了同一个结论,他的精神状态健康得跟幼儿园的神经病一样。”席弥说,“所以唯一的结论就是,你真的是恶魔。”
“你自己都说他是神经病了。”苏丰涯说。
“我没说。”
“你明明说了!”苏丰涯大叫,“你说‘他像幼儿园的神经病’!”
“这是比喻!比喻懂吗?引发联想,深刻印象,文采斐然!”席弥不想跟这种文盲继续交流。
“所以,”苏丰涯看着席弥,突然坏笑,“你爱他?”
席弥愣了愣:“你说什么?”
……
齐瑾看着投影幕布上的席弥和苏丰涯,悄悄走开,从包里拿出一份医疗报告。一页一页地往后翻,他面无表情,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淌出来,“啪嗒啪嗒”掉在医疗报告的白纸上。
这份报告记录着席弥的精神状态。
那个男孩在死之前有没有心理障碍已经无从得知,但席弥,早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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