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看着眼前绝艳的一幕。
出云每一次动手都像现在这样，往往只在一瞬间，目标就已经死了。但他把死亡拉得很长，甚至比杀人的过程更长，就像宣纸上长长的一笔，明明所有的画面已经完成，他却迟迟不愿意收起这一笔。
夏泽曾经问出云这么做的原因，但很显然，以他惜字如金的性格是不会回应的。
日本美学中有一个永恒的主题，死亡和哀伤。这种审美似乎正好可以形容出云，但后来夏泽才知道，他的猜测错了。
几个月前，出云终于终于受不了夏泽祥林嫂一样的准备，告诉了他这么做的原因——怕死。
“苏丰涯死了吗？”夏泽走向出云。
出云摇摇头。
苏丰涯的身体已经接近粉碎，动不了了，但恶魔的生命力强大得可怕，即便在这种状态下，依旧顽强地活着。
出云把手按着苏丰涯的头上，手指伸入吸饱了血的长发中。
看来想杀死恶魔，必须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但动手前他抬起头，凝视着夏泽。
夏泽明白他是在问苏丰涯“七情”的归属。一旦杀了苏丰涯，她一生的“七情”会全部跌落，变成汁水饱满的“大果子”。
夏泽身体里的“毒”太多，他又不愿意排出来，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扩充容器。杀了苏丰涯，吞掉她的“果子”，他就能再一次进化，崭新的力量能够轻而易举地容纳这些“毒”。
但夏泽摆了摆手，按照规矩，谁采的“果子”，就谁吃。
“找死……找死……”
苏丰涯整个脑袋被压进了地面，不能正常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溢出来。
她是恶魔，竟然被人类踩在脚底下，现在还被研究怎么吃了她，这是最终极耻辱！
出云很清楚她的愤怒，所有恶魔和天使在被杀之前，都充满了这种愤怒，但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没有任何东西，包括人包括天使包括恶魔包括所有飞禽走兽，没有任何东西是因为想死才被杀的。万千生灵，都在对死亡的恐惧、愤怒和绝望中死去。
就像现在的苏丰涯一样死去。
“唐上礼……是你……是你回馈我的时候了！”
夏泽和出云同时预感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鲜红的火柱就贯穿了苏丰涯的胸口，也跟着一起穿过出云的胸口。
夏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苏丰涯竟然……自杀了！
她想凭借这一枪把出云一起带走，但出云成功避开了心脏的位置，突然喷射而来的火柱虽然给他开了一个大口子，却没有真正伤到他的内核。
“出云，你没事吧？”
出云摇摇头，抚摸苏丰涯脖子上的脉搏，已经不再跳动。这是理所当然的，刚才这一枪把她的心脏烧成了灰烬，怎么可能还有脉搏。
“死了？”
出云点点头。
“她的‘七情’呢？”夏泽皱着眉头，一旦恶魔死了，汪洋大海般的“七情”就像失去了容器，四处奔流。但现在，她的“七情”却跟着她一起死了。
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但以前也没有恶魔自杀过。
难道自杀的恶魔七情也会跟着一起死？
“苏丰涯死了吗？”温润的声音从被风送来，软皮鞋跟敲打在地面。
夏泽回过头，看到阿那如业抱着乐丰云走来。可真巧，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他倒是出现了。
夏泽的目光停留在乐丰云的腿上：“丰云，你怎么……”
“屁大点事！”乐丰云盯着躺在地上的苏丰涯，心脏的位置被烧了个大洞，“苏丰涯死了吗？”
“死了。心脏被烧了，即便是恶魔也活不过来了。”
“你们两个白痴，竟然不给我留一口气！”乐丰云扬起脑袋大吼，“那她的七情呢，你们谁吃了？谁吃了就替她挨我的揍吧！”
夏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阿那如业说：“怎么了？”
“没什么……”夏泽摆摆手，“发生了一件怪事，苏丰涯的七情，跟她一起死了。”
阿那如业轻轻笑起来：“七情死了？这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在我们准备杀她的时候，她自杀了。也许跟死亡方式有关，如果她有意识地用死亡把七情一起带走，也许真的能够做到。”夏泽一边说，一边想到了自己。
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身体里的“毒”，早晚有一天“毒”会超过他能够控制的量，到时候出现的暴走，会把大量的人拖进“七情死海”。但如果苏丰涯能用死亡带走“七情”，那说不定他也可以。
“你在想什么？”阿那如业注意到了夏泽的异样，“别瞎想，虽然死亡对于任何事而言都是一种解决方式，但并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好的方式。”
“老板……以后别一脸正经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比雅威的‘凉宫春日箭’还尴尬。”夏泽上前拍拍阿那如业的肩膀。
阿那如业转身咳嗽了两声：“……别说这么多，乐丰云腿没了，你给她做个轮椅。”
“我说了不要做的！”乐丰云在阿那如业怀里大喊，“给我去买一个，我要最贵的！按下一个开关，就能自己往前走的那种，还能拐弯，掉头，向后，自带随身听，最好还有个触摸屏！”
阿那如业点点头：“听到了吗，夏泽，就照这个标准做。”
夏泽：“……你当我是什么啊，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那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买把椅子，安两个轮子。”夏泽顿了顿，“如果嫌不舒服的话，再加一个垫子，花色可以定做……”
“滚！”
出云从苏丰涯身上下来，抖开伞，红灿灿的血珠子洒开来，白色的月跟着血珠一块儿消失。
“苏丰涯死了，她的七情也跟着一起死了。过段时间会有新的恶魔接她的班，我们只能等全新的恶魔长大，再杀一遍了。”阿那如业说，“恶魔的七情，比一座城还要浓郁地多，是最好的补药。真是可惜了。”
他们不停地猎杀恶魔与天使，壮大自己。
但之前神曾经提议，跟恶魔交流或许能够得到截然不同的东西，但交流失败了。他们转而与天使交流，但从现在的结果看，依然失败了。
与其交流，还不如像以前一样，把他们当做“药”，不断壮大自己，这才是真正通往御座的阶梯。
“老板，那我们接下来……”
“除了巫马真天这个‘特殊体’，其余无论天使抑或恶魔，重新列入猎杀目标。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何满尊。”
阿那如业抱着乐丰云转身离开，像耶稣抱着羔羊。出云和夏泽跟在他身后。
广场上只剩下苏丰涯的尸体。
女孩抛尸在圣诞，连同她的愤怒、野望和不可言说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