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如同春日的棉絮飘然落下,那是难得一见的美景。谁说只有孩子喜欢这样子雪花飞舞的季节,谁又说宫里头的娘娘们只会躲在自己的暖阁里贪恋暖炉里头的温度?宫里那清脆的笑声不止来自孩子,还来自永远保存着少女心的深宫女人们。文熙扶着红梅下了轿子,迎头就听到了永寿宫那轻微的笑声,虽然轻缓柔软,却足以让人听清了。一时间欣喜与惋惜并存不散,文熙静静地站在门口停着,有些痴缠,对一旁的红梅的道:“姐姐这般好的人儿,皇上为何会不喜欢?难道皇上只喜欢魏氏那般不知规矩,毫无内涵的人儿?”
这样子的毫无内涵或许也只有钟粹宫的怡嫔娘娘才会说出来。宫里头的女人们莫不都是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皇上喜欢谁,宠着谁,他们可以嫉恨,可以不满,却唯独不敢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更别说说出来。翊坤宫慧贵妃,那也是盛宠不衰的人儿,昕玥的这点宠爱,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而且,诗岚那样心直口快的性子,不满也会脱口而出,而这脱口而出,可不会如文熙的这般含蓄。
木槿远远瞧见了立在宫门口的怡嫔,预备着走下廊来迎着,怡嫔却自己个儿推门而入了。可就在怡嫔双脚刚踏入永寿宫的那一刻,一个小太监又风风火火地跑了来,许是垂着头又着急,没看到怡嫔,倒是一下撞了上去。还好怡嫔身体异常柔软,也有红梅在一旁死死地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待她站定后,就听到那小太监连连磕头,直喊着:“怡嫔娘娘恕罪,怡嫔娘娘恕罪!”
来的路上就被纯妃莫名地斥责了一顿,这会儿就被一个小太监莫名地撞了腰,她这样子的个性,岂会能忍。劈头盖脸地对那小太监就是一顿乱骂。而素琪看着这样子的文熙,却淡然笑了笑,她的这个妹妹啊,就是这般的吃不得一丁点的亏。而文熙许是骂累了,扭头一看,素琪正笑着朝她走来,素琪身上的持重倒是让文熙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常言道,你若是崇拜什么样子的人,多半是自己身上缺少那样的潜质,故而才会对那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那么的痴迷。这个道理用在这深宫里头,一点也不为过。文熙对素琪多半就是这种感情。而昕玥对瑞佳也是这样子的如出一辙。
“怡嫔娘娘好大的脾气!”素琪拍了拍她的胳膊,勾唇荡起嘴角的梨涡,美得不可言状。
文熙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若是今个儿撞倒了储秀宫的纯妃,你可还能活命?怎的这般毛毛躁躁的?学规矩的时候,你可是睡着了?”
提起纯妃,那小太监赶紧叩了几个头,对着素琪哭喊道:“娴妃娘娘,纯妃娘娘在永和宫摔倒了,皇后娘娘又在慈宁宫,奴才请您去瞧瞧!”
“摔就摔了,与我们何干!在哪摔得,让哪宫的主子去长春宫领罚就是了!”对与纯妃的事儿,文熙真是不愿理会,此刻听得这样子的消息,她虽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转念一想,谁知去了她那样子的人,会不会又逮个人就乱咬起来?总之九个月的身孕,也没什么可怕的。于是文熙便拉了素琪的胳膊,笑道:“姐姐,这里冷死了,咱们去屋里头说话可好?”
素琪那里顾得上这些,永和宫,承乾宫这些个主子们在素琪的眼里都是要极力维护的人。况且她一早听说昕玥与锦若一同去阿哥所看永璋,想来纯妃摔倒便是与这有关了。素琪脸色一变,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小太监道:“命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去……现在纯妃在哪里?”
那小太监道:“令贵人说此时不宜挪动,便让安置在了永和宫。”
素琪抓了木槿手里的斗篷,伸手抓着那小太监的衣裳,喊道:“命太医去永和宫!通知内服务,让产婆抓紧往永和宫去,还有,你回永和宫命人先烧伤热水!快!”
身后的文熙看的有些蹙眉,她真真是不明白这样的娴妃。看着那一抹宝蓝色的衣角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身后的一帮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木槿也呆不住,转头对文熙福了福,道:“怡嫔娘娘,您先进屋里歇着,奴婢跟着去伺候了!”
说罢,又是如同娴妃一般,一阵风似地跑开。文熙的眉头这下拧着更深了,瞧着又恢复平静的永寿宫,对红梅道:“姐姐不喜欢纯妃吧!怎的如今这般紧张?红梅,你说姐姐到底为着什么?”
红梅哪里知道这些,主子们多半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她怎敢妄言。而文熙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三个字,便噤声不语:“魏昕玥!”
芸菡的身子倒是好,虽见了红,却没有伤及腹中胎儿,也没有早产的迹象。之后命人抬去了她自己个儿的储秀宫。而长春宫里头,却围满了人。皇上皇后皆坐上首,慧贵妃,嘉妃,娴妃,愉嫔,怡嫔都依次坐开。今儿个的人都是齐得很。
锦若为了救芸菡,不小心崴到了脚,弘历吩咐不必来长春宫回话。故而,此时只有昕玥与永璋俩人跪在下头。纯妃在宫里头人缘虽不大好,可永璋乖巧懂事,平日里倒是也惹人喜爱。此时愉嫔就道:“不如,让永璋先起来吧!”
弘历只是静静地拨弄着手里的翠玉扳指,眼睛迷离涣散地没有交集,他并未看跪在地上的昕玥,也没有看最近让他刮目的儿子。瑞佳眼角余光看到弘历如此这般沉默,却知道他内心纠结的火热。殿内噼噼啪啪的炭火声,如此清晰,听的人心惊。瑞佳微微叹了口气,道:“令贵人,你且说来,到底所为何事?”
永璋超前挪了挪,却被昕玥死死地摁住了手,昕玥忙道:“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与纯妃娘娘起了争执,不小心失手推了纯妃娘娘!臣妾甘愿受罚!”
“不是的!”永璋脱口而出喊道。
昕玥却死死地抓着永璋的手,低声叫了一下:“永璋!”
此刻屋内除了炭火的劈啪声,倒是能够听到一些不屑的冷哼声。果然,诗岚把视线集中在了昕玥身上,恢复如初的诗岚依然那般的光彩照人,即使在万物萧条的冬日里,也是那般的灿烂夺目。连冬日里最是美好的雪花,在她面前都不得不赶紧融化为水,消散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她的声音也是那般的清脆动听,如同用上号的玉器穿成的风铃,叮叮铛铛,是最美的声音:“怎么瞧着你才是三阿哥的额娘?难怪纯妃看不下去,你又不是生不出儿子来,何苦费力不讨好的对她的儿子这般好?谁不知三阿哥和她的亲娘闹得不愉快,你这个时候横插一脚,难怪纯妃多想!真是傻!”
嘉妃却忙对着弘历和瑞佳道:“此事也不能全怪令贵人!”
诗岚就是诗岚,说话总是这般的尖锐。在座的人都是聪明的,谁不知道她慧贵妃这是在为令贵人开脱。可小孩子没那么多心眼,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这会儿难过的哭泣了起来。永璋这么一哭,倒是让慧贵妃束手无策了。她不耐烦又迷茫地盯着永璋,喊道:“你额娘当初那般说我,我都没哭,你这会儿是哭什么?”
芳华淡淡道:“贵妃娘娘刻苦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昕玥瞧着永璋颤抖的肩膀,心内很是堵得慌,方才若不是永璋拦一下她的脸上估计会出现五道手指印吧!而也正是因为永璋的那么一拦,芸菡才重心不稳以致跌倒。还好纯妃的身子没事,否则将来内疚的不只是她,永璋该如何面对他的额娘?
“皇上!”昕玥伸手拍了拍永璋的后背,然后直直地看着弘历,“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一人承担!请皇上不要牵连无辜!”
弘历这才抬头,与昕玥四目相对。弘历频繁地转动自己手上的扳指,那是在预示着他内心的不安。当初悫惠皇贵妃去世的时候,这样子的弘历,她魏昕玥并不陌生。弘历确实内心不安,他怕见到这样子的场景,他怕昕玥处在风口浪尖,他手里的权利是可以帮她脱离险境,可是他手里的权利也会变成一张网,把她完全禁锢住。
“你……”弘历自从沉着脸进屋,到现在,这才是第一句话,可是这一张嘴,一个你子却是终结者,下一个字,弘历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瑞佳忙道:“此时将近太后寿宴,纯妃下月也将临产,年下又降至,不易……”
“皇后娘娘,难道宫里头做错了事,都不用为此负责?若是太后寿宴,年下是借口,那人人都选到这个时候来兴风作浪,岂不是都要逃脱制裁了?”文熙说的很是诚挚恳切,让听的人一点都感觉不到她是对昕玥不满才如此,倒是让人觉得她是一个认真对待每件事的人。
殊不知,文熙种种做法,只是为了印证内心深处的一个不为人知的揣测罢了。(未完待续)